经历了生死簿、判官笔和业镜台的连番洗礼,每个人都身心俱疲。王博文和李娜依旧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像被抽干了魂魄的泥塑。他们是凡人,无法理解法则的碰撞,只能承受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陆修远大口喘息,体内混沌青莲虚影缓缓旋转,修复着消耗的生机。他望向手术台上的张大壮,患者面色虽己红润,呼吸平稳,但体内的法则波动仍未完全平息。
林半夏收起血契手册,银紫色的眸子映照着手术室的景象,清冷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程守正靠在墙边,右臂透明得几乎消失,院长胸牌黯淡无光,但他脊背依旧挺首,如同一座即将崩塌的古老山峰,却依然屹立不倒。
“善后……还未结束。”程守正虚弱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遥远的年代传来。他目光扫过地面上那份触目惊心的“阴司量刑建议”,又看向手术室一角的排水口。
“地府……不会轻易放弃锚点……”他话音未落。
“咕噜……咕噜……”低沉、令人心悸的异响从手术室角落的排水口传来,仿佛有庞然巨物在地底翻滚,搅动着某种污秽。紧接着,一股并非寻常恶臭,而是混合着死亡、腐朽与业力气息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腥臭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下一秒,狭小的排水口如同被撕裂的伤口,猛地喷涌出一股并非水流,而是浓稠到近乎实质的、令人胆寒的腥黄色洪流!那液体带着极致的阴寒与死寂,所过之处,洁净的地面瓷砖瞬间被侵蚀成一种病态的、死灰般的颜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甜腻,那是腐朽到极致的荒凉,让人头晕目眩,只想呕吐。
“这是……”陆修远脸色一变。
“忘川河水!”程守正低吼一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
那腥黄的河水如同拥有生命,迅速在手术室地面蔓延,眨眼间便淹没了脚踝。水流中,无数半透明、扭曲的人影浮现,它们带着痛苦、茫然、愤怒的表情,发出凄厉的无声嘶吼,如同被困在水中的冤魂。这些魂影并非实体,却带着强大的怨念和侵蚀力,它们试图抓住墙壁,攀爬手术台、输液架,甚至缠绕上呼吸机的管路,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啊!”李娜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晕厥过去。王博文也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在墙角,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腥黄粘稠的忘川河水从排水口喷涌而出,带着极致的阴寒和腐朽。水流中扭曲的魂影发出无声的嘶吼,那不是痛苦,而是对生者的嫉妒和怨毒!虚空中传来地府低语:“凡间生灵,不过幽冥资粮!急诊科?不过是苟延残喘之所!忘川之水,洗涤一切虚妄生机!”它们试图污染设备,更是要侵蚀所有生者的灵魂,将急诊科彻底转化为死亡的领域。
“不能让它们污染设备!”林半夏冲向抢救车,她知道这是急诊科凡俗力量的象征。她双手紧握车把,手腕上的护士表散发出银紫色光芒,与车体共鸣。这不是金色莲华,而是平心娘娘血契中蕴含的**“镇魂定魄”之力,以及金灵圣母残魄带来的“坚韧守护”之意!抢救车在银紫色光芒中嗡鸣,车头灯亮起,射出的光芒并非简单照明,而是带着超度与指引的法则波动!这光芒触及忘川河水中的魂影,它们发出凄厉的哀嚎,不再是恶毒的扑击,而是茫然地看向光芒,仿佛在寻找归途。林半夏推着抢救车,如同幽冥中的引路者**,用凡俗的器械,在死亡洪流中开辟出一条通往安宁的“医道航线”,将试图侵蚀设备的魂影强制镇压。
陆修远看着迅速蔓延的忘川河水和其中挣扎的魂影,心中怒火与悲悯交织。这里是急诊科,是救人的地方,怎能被死亡与怨念侵蚀!他踏入腥黄的河水,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伴随着刺痛感,仿佛业力缠身。
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步。体内混沌青莲虚影剧烈转动,磅礴的开天清气涌入西肢百骸,对抗着河水的侵蚀。他眼神锐利,扫过那些痛苦挣扎的魂体。他们是病人,是迷失的灵魂,即使化为怨念,也需要医治和超度。
陆修远踏入忘川河水,彻骨的冰寒与业力瞬间侵蚀,他感到灵魂都在颤栗!他抽出静脉穿刺针,指尖混沌气流涌入,针管表面浮现青铜锈迹,针尖跳跃着金光。这根“渡魂之针”,承载的是医者以自身生机为引,强行介入灵魂轮回的逆天之举!他刺向魂体,每一次渡化,都伴随着魂体痛苦的抽搐和陆修远体内生机的流失!那些被净化的灵魂力量涌入他的混沌青莲,带来一丝滋养,但更多的是灵魂被撕扯、被业力反噬的剧痛。他低语:“急诊科,救治生者,亦渡迷魂。此非尔等刑场,当归安宁……”他的声音沙哑,每渡化一个魂体,脸色就苍白一分,这是医者以身犯险,强行从地府手中争夺灵魂管辖权的代价!地府在虚空中发出愤怒的咆哮:“狂妄!凡医竟敢插手轮回!找死!”
程守正看着忘川河水涌出的排水口,眼中闪过一种深埋万古的决然。他知道,那里是地府强行凿开的法则“河眼”,是此次入侵的核心。他踉跄着来到墙边,伸出那只几乎透明的右臂,对着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瓷砖剥落,但一股隐晦的古老气息正与他共鸣。他不是“发现”,而是激活!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盘古本源的金色血液,滴落在墙壁上。金血渗入,墙体没有崩裂,而是浮现出繁复、扭曲的土黄色符文,如同大地的脉络!这是他亲手埋下的后土契约印记,是急诊科最深层的守护!“以吾之血……以吾之命……镇压幽冥!”程守正发出震彻灵魂的低吼,透明的右臂猛地按压在那些符文之上!不是撕下瓷砖,而是以燃烧生命的方式,将自身与后土契约融为一体,强行驱动这股镇压诸天的伟力!土黄色神光爆发,如同大地合拢,瞬间将那扭曲咆哮的“河眼”彻底封死、碾碎!程守正的身躯在神光中剧烈颤抖,透明的右臂彻底消散,化为点点金色光芒融入墙壁。他靠在墙边,再也无法站立,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以生命为代价,封印了地府入侵的通道!
随着“河眼”被封印,忘川河水如同退潮般迅速在手术室地面回缩,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最终通过排水口消失得无影无踪。缠绕在设备上的魂影失去了源头的支撑,在林半夏的莲华光芒和陆修远的针管超度下,也迅速消散殆尽。
危机再次解除。
手术室一片狼藉,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腥臭和腐朽气息。王博文和李娜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们浑身无力。
陆修远收起针管,针尖的金光隐去,又变回了普通的静脉穿刺针。他看向林半夏,后者推着抢救车停下,车头灯的金色光芒也随之熄灭。
程守正虚弱地靠在墙边,右臂几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崩解。他手中拿着那块撕下的瓷砖,背面土黄色的后土契约符文缓缓隐去,又变回了普通瓷砖。
“院长!”陆修远和林半夏同时上前扶住他。
程守正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无妨……只是……只是这扇墙……怕是需要重修了……”他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又看向的王博文和李娜,最后落在陆修远和林半夏身上。
“忘川倒灌……业力显化……地府的手段……层出不穷……”程守正轻声说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急诊科……己是三界焦点……”
他手中那块带着后土契约印记的瓷砖,以及嵌入手术台边缘的三生石碎片,都无声地宣告着这里发生的超凡事件。
“病历报告……”程守正再次提到了这个词,眼神坚定地看向陆修远,“善后……务必彻底……特别是……这份病历报告……”
他将那块瓷砖递给陆修远,上面虽然看不见符文,但陆修远知道,那承载着后土娘娘的契约印记。
“用急诊科的方式……书写一份……关于这场洪灾的……‘病历报告’……”程守正说道,“告诉三界……急诊科……不是任由法则侵蚀之地……这里……有我们……守着……”
陆修远双手接过那块看似普通却沉重异常的瓷砖,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方世界的重量。他目光扫过手术台上依旧沉睡的张大壮,那是他们拼死守护的生命;又看向身边同样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林半夏,以及虚弱到摇摇欲坠却脊梁未弯的程守正。“明白,院长。”陆修远的声音沙哑,却如同金石般坚定,响彻劫后余生的手术室,“这场来自幽冥的‘洪灾’,这份关于生死法则入侵的‘病历报告’……我们急诊科自己来写!用我们的笔,用我们的血,用我们的守护,告诉所有窥伺者——这里,不是可以随意倾倒幽冥秽物的地方!这里,是生者挣扎求生、逝者得以安息的……急诊科!”在忘川河水退去的狼藉中,在劫后余生的寂静里,渡劫司急诊科,这个汇聚生死、凡俗与超凡的狭小空间,以一场惊心动魄的抗争,再次向三界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与立场。属于急诊科的史诗,在这一刻,被刻入了那块普通的瓷砖,也被刻入了每个幸存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