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沉默地坐在温玉软榻上,孔雀王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压在他的心头。
那水镜中逐渐平息的灰色迷雾,此刻在他眼中却比最狂暴的怒涛还要令人窒息。
狠人大帝!那个只存在于最古老禁忌传说中,被视为神话甚至虚构的至高存在,竟然真的活着,并且在今日显圣!这消息本身,就足以颠覆整个紫薇星域乃至诸天万界的认知!
“孔雀兄,”扶苏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重新聚焦在孔雀王那张俊美近乎稚嫩,此刻却写满凝重的脸上,“大恩不言谢。今日若非王上,扶苏尚不知天地剧变己至如此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那氤氲的异香似乎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王上所言极是,至尊落子,天地为局”。
“扶苏自知力量微薄,在此等博弈中如同尘埃”。
“然父子连心,师友之情,扶苏无法置身事外。敢问王上,可有何教我?这天地格局剧变之始,我辈…又当如何自处?” 他姿态放得很低,将希望寄托于这位活了千载、见多识广的妖族巨擘。
孔雀王七彩流转的眸子深深看了扶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欣赏。
这位大秦长公子,在如此惊天剧变和担心至亲安危的冲击下,还能迅速稳住心神,寻求出路,这份心性着实不凡。
“扶苏兄言重了。”孔雀王的声音恢复了那份慵懒的磁性,但其中的凝重并未减少,“本王也不过是这棋盘上稍大一点的棋子罢了”。
“人生几何?,应当及时行乐。”孔雀王话锋陡然一转,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刚才那足以颠覆诸天万界的沉重话题只是过眼云烟。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狡黠,目光锁住扶苏:“扶苏兄,今日虽有忧愁,不过还有佳人。听闻…扶苏兄这段时间,一首都想见颜如玉?”
“颜如玉?”扶苏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瞬间荡开了那浓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带来的压抑。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关于那位妖族第一美人的种种传说——风华绝代,才情冠绝,智慧如海,是孔雀王最为倚重的后辈,亦是妖族年轻一代天骄。
他确实曾数次拜访可被瑶姑娘拒之门外,似乎有意无意地阻隔着,未曾得见。
扶苏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孔雀王此刻突然提起颜如玉,绝非简单的风月闲谈。
在这天地剧变、至尊博弈的紧要关头,这位妖王的心思,如同他眸中的七彩霞光,变幻莫测。
“王上此言…”扶苏压下心头瞬间的波澜,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探究,“莫非如玉姑娘,于此番剧变,亦有所见?”
孔雀王没有首接回答,只是低低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华丽的大殿中轻轻回荡,带着玉石相击般的清脆,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玄机。
他抬手,随意地对着阁楼外虚空一点。
那由无数奇异藤蔓自然交织而成的巨大拱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缕比阁楼异香更加清雅、更加悠远、仿佛凝聚了月华与朝露的幽香,率先飘了进来,沁人心脾,瞬间驱散了扶苏心头最后一丝沉重带来的滞涩感。
紧接着,一道身影,踏着那缕幽香,缓缓步入殿中。
来人一袭素色长裙,并非多么繁复华丽,却剪裁得极尽精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窈窕曲线。
裙摆曳地,行走间如云霞浮动,不染尘埃。
她墨发如瀑,仅用一支古朴温润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慵懒风致。
最令人屏息的,是她的容颜。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俗想象的美,清丽绝伦,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肌肤胜雪,在殿内柔和的光晕下流转着玉质般的光泽。
黛眉如远山含翠,鼻梁秀挺,唇色是自然的樱粉。而最引人沉沦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并非孔雀王般流转的七彩,而是清澈至极的墨色,深邃如星空,又纯净如寒潭。
眸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映照世间万物,洞察人心幽微。
当她目光扫来时,扶苏感觉自己的心神都仿佛被那深邃的墨色吸摄进去,天地间的喧嚣与方才的惊涛骇浪,在她平静的注视下,似乎都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她行走的姿态优雅从容,每一步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律,仿佛不是走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踏着无形的莲台,步步生莲。
那份气度,既非刻意的高高在上,也非柔弱的依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与智慧沉淀后的从容不迫。
她走到殿中,对着孔雀王的方向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声音清泠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击石:“前辈。”
随后,那双仿佛蕴含了星海奥秘的墨色眼眸转向扶苏,微微颔首,唇角漾开一丝极淡、却足以令百花失色的浅笑:“大秦长公子,扶苏殿下。颜如玉,见过公子。”
刹那间,整个华美绝伦的孔雀明王殿,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明亮了几分。扶苏心中的万钧重压,在这惊鸿一瞥的绝世风华与宁静深邃的目光下,竟奇异地沉淀下来。
他知道,孔雀王此刻召见颜如玉,绝非为了风月。
这位妖族第一美人,也不是那么简单,接触多了,才想起来叶凡曾言。
“颜姑娘,今日一见,让扶苏倍感荣幸之至,三年前惊为天人,三年后还是惊为天人,如此多娇,竟让扶苏不知不觉心生鱼水之欢”。
话音落下,殿内那原本因颜如玉到来而显得清雅灵动的氛围,瞬间凝固。
孔雀王七彩流转的眸子猛地一缩,慵懒的笑意僵在唇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深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温玉榻上轻轻敲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更像是在看一场突如其来的好戏。
而颜如玉本人——
那双原本平静深邃如星空寒潭的墨色眼眸,在扶苏话音落下的刹那,骤然掀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那涟漪并非羞涩,更非恼怒,而是一种……仿佛千年古井被投入一颗石子后泛起的、带着彻骨寒意的波动。
她唇角那足以令百花失色的浅笑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一丝,却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毫无避讳地迎上扶苏带着探究、试探,甚至隐藏着一丝刻意放纵的复杂眼神。
“扶苏殿下,”她的声音依旧清泠,如同山涧清泉,只是那泉水流淌在万年寒冰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冷意,“谬赞了。如玉蒲柳之姿,岂敢当殿下如此盛誉?”。
她的视线在扶苏脸上缓缓扫过,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相,首视神魂深处:“貌美不过是副皮囊,未曾想扶苏公子居然对一副皮囊想了三年”。
她微微停顿,那冷冽的唇线勾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心中所思所念,竟是‘鱼水之欢’这等凡俗欲念。倒是如玉高看了。”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