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奢靡之风的终结者
汉文帝前元七年(公元前 173 年)春,长安长乐宫前的广场上,锦绣堆积如小山。贾谊手持《舆服令》竹简,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铁青的宠臣邓通。这位文帝的男宠穿着一袭蝉翼纱衣,薄如云雾的布料下隐约可见肌肤,腰间金丝绣的蟠龙纹却刺痛了贾谊的眼。
“邓大人这袭衣裳,” 贾谊声音清亮,“需百人织就,耗时半载,可对?”
邓通强作镇定:“天子赐衣,乃宠信之兆,贾大人何必小题大做?”
“非小题大做,乃亡国之兆。” 贾谊挥手,士卒抬来织机,“此机一日可织三丈布,然邓大人一件衣裳耗布十匹,相当于百人三日口粮。” 他抓起一把锦绣抛向空中,“昔纣王作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今日邓大人穿蝉翼纱,明日权贵必着麒麟锦,如此奢靡之风蔓延,天下粟米皆成锦绣,百姓何以果腹?”
文帝从珠帘后走出,望着空中飘落的锦绣,忽然开口:“贾生以为,当如何止奢?”
“以法制之,以礼导之。” 贾谊展开《舆服令》,“规定官吏服饰等级,五品以下不得着锦,王侯车驾不得镶金。若有违者,衣料充公,人贬为卒。” 他转向邓通,“邓大人身为太中大夫,当为天下表率,可愿自毁此衣?”
邓通脸色惨白,忽然跪地:“陛下明鉴,此衣乃陛下所赐……”
“既是朕赐的,” 文帝淡淡道,“便由朕收回。” 他抬手示意,宦者上前剥下邓通的纱衣,露出里面粗布中衣,“从今日起,太中大夫俸禄减半,着布衣上朝。”
围观百姓发出惊呼,贾谊知道,这一剥不仅是剥去一件华服,更是剥去权贵的特权外衣。他望向未央宫方向,想起薄太后侄孙薄昭前日送来的黄金千两 —— 那笔黄金此刻己熔铸成 “戒奢钟”,悬在长安市门。
当夜,薄昭的刺客潜入贾谊府邸。贾谊坐在窗前,就着油灯修补青衿,听见窗纸轻响,头也不抬:“进来吧,某候你多时了。”
刺客愕然,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不怕死?”
“怕死便不做此事。” 贾谊放下针线,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衣袖,“某幼时见洛阳流民易子而食,便知奢靡之祸甚于匈奴。你若杀我,不过多一具尸体;你若听我,可救天下百姓。”
刺客握刀的手颤抖,忽然掷刀在地:“薄昭许我千金,要你项上人头。”
“你可知,” 贾谊拾起刺客的匕首,在灯下细看,“此刀用的是蜀郡精铁,本可铸十枚西铢钱,却被权贵用来杀人。” 他将匕首扔进熔炉,“回去告诉薄昭,今日杀我,明日便有千万个‘贾谊’站出来。”
炉火映得贾谊脸色通红,刺客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叩首:“小人愚钝,愿为大人耳目。”
2,三表五饵的阳谋
夏日的甘泉宫凉爽宜人,贾谊却在殿内挥汗如雨,在匈奴疆域图上标注关市位置。文帝盯着地图上的代地,忽然问:“贾生说的‘三表五饵’,真能让匈奴不战自降?”
“非不战自降,乃让其渐慕汉风,分崩离析。” 贾谊用朱砂圈出匈奴王庭,“三表者,以礼谊系之、以信诚爱之、以文采悦之;五饵者,赐之盛服车乘、美味珍馐、音乐妇人、高爵厚禄、亲近侍从。” 他展开一卷蜀锦,上面绣着匈奴单于的画像,“此锦赠予单于阏氏,绣工乃长安第一巧手,阏氏必爱之如命。”
“可单于岂会受此小惠?” 文帝皱眉。
“单于不受,其子必受。” 贾谊指向地图上的左贤王部,“稽粥王子贪汉物,可厚赂之,许以关市特权。待其羽翼,必与单于争位。” 他又拿出《关市细则》,“关市之内,只许汉家铁器换匈奴战马,且马不得过十匹,铁器不得出三口。表面通商,实则让匈奴依赖汉物,同时阉割其战争潜力。”
文帝抚掌赞叹,却听贾谊继续道:“臣己在代地设马政学堂,招募匈奴降卒养马。” 他压低声音,“学堂里的教头皆是我汉家斥候,不出三年,每十户匈奴中必有我耳目。”
是夜,贾谊登上甘泉宫阙楼,望着北方漫天星斗。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匈奴质子金日磾。这位未来的托孤重臣此刻还是少年,腰间挂着汉式玉佩,眼中却仍有草原的桀骜。
“贾大人教我《诗经》,却又在教我养马,为何?” 金日磾用生硬的汉语问。
“因为《诗经》能化其心,养马能知其势。” 贾谊指向星空,“你看那北斗七星,看似散乱,实则各司其职。匈奴若如散星,我汉家便如北斗,居中而众星拱之。”
金日磾沉默良久,忽然解下匈奴狼首刀,换上贾谊赠的汉式环首刀:“大人可知,我母常说汉地织锦比匈奴毛皮暖?”
“因为织锦里有农人的汗水,比毛皮更珍贵。” 贾谊摸出一枚西铢钱,“此钱通行天下,匈奴贵族却愿用十匹马来换。为何?因为他们缺粮少衣,而我们有粟米、有织锦、有律法。”
秋风渐起时,第一批和亲队伍出发了。贾谊看着车队中的歌女、厨师、织工,想起自己在《匈奴瓦解策》中写的:“势己定,权己足矣,乃以仁义恩厚因而泽之,故其民不可得而虏也。” 这不是妥协,而是用文明的藤蔓悄然缠绕住敌人的咽喉。
回到长安,贾谊路过 “戒奢钟”,听见薄昭正被百姓指着脊梁骨骂。钟身的黄金在阳光下闪耀,却不再是权贵的象征,而是民心的警钟。他摸了摸腰间的断玉,忽然轻笑 —— 礼制的刀虽不如利剑锋利,却能在潜移默化中,让一个帝国的根基更加坚实。
是夜,贾谊在竹简上写下:“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 他知道,在匈奴的战场上,他的 “三表五饵” 才刚刚开始,而礼制的革新,也将如春风化雨,慢慢改变这个帝国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