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央宫的陶罐谏言
公元前 129 年,元光六年的未央宫椒房殿飘着西域香料的气息。公孙弘跪在丹陛之下,手中缺角陶罐里的粟米微微晃动,与武帝案头的孔雀羽帐形成荒诞对比 —— 那羽帐由百只孔雀尾羽织成,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光泽,而他陶罐里的粟米,粒粒带着淄川国的泥土。
“陛下可知,长安列侯百余家,每家仆役过千?” 公孙弘叩首时,陶罐倾斜,粟米洒在金砖上,“岁耗粟米十万石,足够养活上谷郡十万百姓。” 他抬头,看见武帝指尖正着羽帐上的宝石流苏,“织此一帐,需征发蜀地织工千人,每人每日耗粮三升,十日即空一县之仓。”
武帝皱眉:“先帝留太仓之粟陈陈相因,朕不过用些羽帐......”
“陛下以为仓廪实?” 公孙弘展开《府库虚竭疏》,竹简上的数字被朱砂标红,“文景之治西十年积蓄,通西南夷耗三成,筑苍海郡耗两成,余下半数,又被列侯宴饮、方士炼丹虚耗。若今年河南郡再发大水,陛下拿什么赈济?”
殿外忽然传来马嘶声,是霍去病的西域良驹在御厩里尥蹶。公孙弘趁机进言:“昔尧住茅屋,天下称圣;桀筑瑶台,天下称暴。陛下若能效法上古圣王,黜奢崇俭,百姓自会‘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2,列侯的降爵风波
盛夏的长安暑气蒸腾,公孙弘站在太常寺门前,看着列侯们骂骂咧咧地登上返回封地的马车。武安侯田蚡的车架最为堂皇,金丝楠木雕花车轮碾过青砖,却被公孙弘伸手拦住。
“丞相何意?” 田蚡掀开锦缎车帘,的面孔涨得通红。
“按《舆服令》,诸侯车用瓦当,不得饰金。” 公孙弘指着车轮上的鎏金纹饰,“武安侯若嫌简素,弘愿以丞相府的粗木车换之。” 他当众解开官服,露出打着补丁的内衣,“弘为相三年,未增一裘一裳,侯爷身为列侯,难道连这点清苦都受不得?”
围观的百姓发出窃笑,田蚡的耳尖瞬间涨紫。他甩袖命车夫卸去金饰,车轮出粗糙的木质纹理,与公孙弘的车架并无二致。
是夜,公孙弘在丞相府核对列侯就国数据,书童捧来一碗粟米粥:“大人,长安米价又涨了,这是最后一点陈米。” 他舀起一勺,粥里漂着几片野菜叶,与记忆中淄川国的猪食槽里的泔水竟有几分相似。
“列侯就国后,长安粮耗减少西成。” 他用算筹在竹简上刻下数字,“但胶东郡报来,豪强趁势兼并土地......”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喧嚷声,是太学旁听生们在街头宣讲 “节俭令”,“丞相府,补丁衣,仓廪实,百姓齐” 的歌谣此起彼伏。
公孙弘望向未央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武帝想必又在与方士讨论修仙之事。他摸出袖中从淄川国带来的猪食槽碎片,槽底还沾着当年的猪食残渣 —— 那是他时刻提醒自己 “肉食者鄙” 的信物。
“大人,该用晚膳了。” 书童催促。
他摇头,将冷透的粟米粥推到一边:“等列侯们都学会‘席不重茵,饭不兼肉’,我这碗粥才吃得香。” 窗外明月高升,照在他补丁摞补丁的官服上,仿佛为这位儒相披上了一层清辉织就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