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常寺的旁听生革命
公元前 124 年,元朔五年的太常寺钟鼓齐鸣。公孙弘站在太学门前,看着郡国举荐的青年们鱼贯而入,其中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青年抱着一卷《诗经》,裤脚还沾着南阳的泥土 —— 那是牛倌兒宽,首个以平民身份入选的旁听生。
“先生,这讲堂是给贵人坐的吧?” 兒宽搓着皲裂的手掌,目光怯生生地扫过朱漆廊柱。
公孙弘笑着将他领到首排:“太学的门槛,只认贤不认贵。当年伊尹是庖厨,傅说是筑墙的,你比他们只差一把牛鞭。” 他转身对满堂学子拱手,“诸君记住:‘治民如牧羊,需去其害群者’,而你们,便是替天下百姓驱赶‘害群之马’的牧羊人。”
殿中忽然传来冷哼声,是列侯子弟王公子弟赵昂:“让泥腿子和我们同席,成何体统?”
公孙弘拾起案头竹简,竹简便面上 “有教无类” 西字赫然在目:“孔子三千弟子,子贡经商,子路为盗,皆成大器。诸君若觉得与‘泥腿子’同席有辱身份,尽可退出 —— 太学的门,为求贤而开,不为保贵而设。”
是夜,公孙弘在太常寺批改旁听生作业,烛火下兒宽的策论字迹拙朴却透着锋芒:“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己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 他拍案而起,策论里竟化用了晁错的 “重农贵粟” 论,又融入了儒家仁政思想。
“来人,传兒宽。” 他对着书童吩咐,“明日带他去丞相府用餐。”
2, 贤良与酷吏的朝堂角力
秋七月,长安的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张汤的 “腹诽法” 正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公孙弘看着案头罗列的 “逆党名单”,名单上竟有半数是太学旁听生。
“所谓‘腹诽’,不过是捕风捉影!” 他攥着名单闯入未央宫,正见张汤向武帝展示刚铸的五铢钱,“陛下,昔秦以‘诽谤者族’亡天下,如今若再行苛法,恐重蹈覆辙!”
张汤冷笑:“丞相可知,这些儒生在太学里非议朝政?”
“非议朝政者,未必无忠君之心。” 公孙弘展开《逆党辩诬疏》,“此名单中,兒宽曾上书言‘减关中田租’,王吉首谏‘罢乐府奢靡’,皆为社稷良言,何罪之有?” 他忽然撕碎名单,竹简碎片如雪花飘落,“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若无君子执法,再好的法令也是虐民之具!”
武帝揉着眉心摆手:“朕念在丞相辛劳,可赦免半数。但‘腹诽法’乃祖宗成法……”
“祖宗成法亦需因时而变!” 公孙弘免冠叩首,白发散落如霜,“高帝约法三章,惠文二帝废肉刑、减赋税,皆因时改制。陛下若欲成尧舜之治,需先容得下‘逆耳忠言’。”
退朝时,张汤在廊下拦住公孙弘:“丞相就不怕得罪人?”
“怕。” 公孙弘整理着被扯乱的冠带,“怕的是天下寒士再不敢言,怕的是陛下听不到真话。” 他望向太学方向,旁听生们正围着 “和德碑” 辩论,“当年我在淄川国牧豕,最恨的就是猪圈里弱肉强食。如今身居相位,不过是想让朝堂变成选贤的牧场,而非烹人的鼎镬。”
3,战略遗产的萌芽
三年后,兒宽以旁听生第一名补任左内史,治理关中时 “循吏养民,减徭薄赋”,竟使 “关中大熟,仓廪丰实”。公孙弘在病榻上接到捷报,指着案头的《太学名录》对弟子说:“看,这上面的名字,将来都会是大汉的栋梁。”
名录上,隽不疑、疏广等名字赫然在列,他们后来果然成为昭宣中兴的名臣。而公孙弘创设的旁听生制度,历经东汉察举制、魏晋九品中正制,最终在隋唐演化成科举制,让 “耕读之士” 真正有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的通道。
暮春的长安,公孙弘最后一次巡视太学。旁听生们正在演练 “乡饮酒礼”,兒宽穿着官服向老农行礼,袖口还打着补丁。公孙弘抚着 “和德碑” 上的裂纹,忽然想起淄川国的猪圈 —— 当年护住猪崽的《春秋》竹简,终于在这片土地上长成了庇护天下寒士的大树。
“先生,该回去服药了。” 书童轻声催促。
他摆摆手,望着太学广场上追逐的少年们,嘴角扬起笑意。那些曾被列侯们嗤笑的 “贱人”,终将带着儒学的种子,把 “任人唯贤” 的理念播撒到大汉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