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城渡口的地形勘察
公元前59年夏,金城河的浪花拍打着河岸,七十岁的赵充国勒住青骓马,望着对岸的允吾谷。阳光在他银白的胡须上跳跃,腰间的算筹袋随战马颠簸轻响,仿佛在为这场迟来的远征伴奏。
“将军,羌骑在对岸扬尘!”斥候的呼喊打破寂静。
赵充国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只见远处尘头大起,却下令:“解鞍牧马,埋锅造饭。”
副将辛武贤瞳孔骤缩:“敌骑将至,何故示弱?”
“急渡则军心乱,缓行则敌必疑。”赵充国翻身下马,算筹在沙地上划出坎卦,“坎为水,水行险而不失其信。我军若慌,羌人必追;若稳,彼必以为有伏。”他指向河心洲的芦苇荡,“前年在此设过暗桩,羌人岂知虚实?”
羌骑近至百步,却见汉军士卒散坐岸边,战马低头啃食青草,炊烟袅袅升起。为首羌将勒马不前,望着赵充国雪白的须发,忽然想起族中老人的传言:“汉家老将军善用谋略,遇之勿轻动。”
赵充国取出酒囊,缓缓饮了一口,对身边校尉说:“传我令,明日辰时渡河,以‘震卦’之象击鼓而行。”
当夜,羌营传来消息:“汉军营地静谧,未见增兵迹象。”羌将咬咬牙,率部悄然退去。
归营后,赵充国在《金城地形要图》上标注:“允吾谷易守难攻,宜设烽燧;临羌津水草丰美,可屯重兵。”他对辛武贤说:“昔霍去病越皋兰山,靠的是快马;我今日固边,靠的是慢功。”
2,屯田策的终极验证
秋风卷起湟中平原的麦浪时,赵充国被紧急召回长安。宣帝站在未央宫粮仓前,望着堆积如山的粟米,目光落在赵充国颤抖的手上。
“三年屯田,积谷百万石。”赵充国展开《粮草清册》,算筹划过“临羌屯”“浩亹屯”等条目,“此乃‘地天泰’之象,上下交而万物通。”他又呈上《羌人人口衰减表》,“先零羌从十万减至三万,罕、幵羌附汉者五万有余——非我杀之,乃屯田困之也。”
宣帝握住他的手:“卿年事己高,可荐贤才代守湟中?”
赵充国叩首:“陛下,‘百闻不如一见’。湟中屯田,非熟知羌情者不可为。臣虽老,尚可坐镇临羌,望陛下允臣终老边疆。”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算筹上,“边郡之要,在‘耕战合一’。今羌人‘闻屯田而胆寒’,正说明此策可行。”
是冬,赵充国病情加重,却坚持在病榻前绘制《屯田续集》。他指着地图上的青海湖:“若在此设新屯,可断羌人西逃之路。”又对前来探望的丙吉说:“霍氏之乱时,我怕‘一役牵动百蛮’;今日羌人归附,方知‘不战’之可贵。”
临终前,汉使紧握他的手,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记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治边如耕田,须犁铧深扎土中,一步一步来……”言毕,手中算筹滑落,在《屯田图》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赵充国去世后,宣帝按其遗愿,在湟中增设屯田十二处,青海正式纳入汉家版图。当赵充国的灵柩归葬杜陵时,湟水两岸的屯田卒们身着素衣,捧着麦穗为他送行。羌人首领们不远千里赶来,以羌礼祭祀:“将军耕战合一,以耕代战,赐我安宁。”
班固在《汉书》中评曰:“赵充国之屯田,非一时之策,乃万世之基。其‘贵谋贱战’之略,虽古之名将,未能过也。”而那枚伴随赵充国一生的算筹,被宣帝命人刻上“慎战”二字,陈列于未央宫武库,与卫青的剑、霍去病的弓并列——它象征着另一种力量,一种以谋略为刃、以时间为甲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