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都侯府的跨时空对话
汉平帝元始元年暮春,长安新都侯府的紫藤架下,68岁的师丹望着眼前身着粗布儒服的王莽,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石渠阁的初遇——那时的王莽还是个谦恭问礼的太学生,如今己成为权倾朝野的安汉公。
“公之‘王田制’,要将天下田收归国有,分予百姓,可谓魄力非凡。”师丹抚着案头的《周礼》,目光落在王莽手中的《王田令草案》上,“当年我在东平国推行‘三田分置法’,不过是小修小补,公却要重塑天下田制,当真‘青出于蓝’。”
王莽谦笑:“仲公过誉。当年石渠阁听公论‘限田三十顷’,至今记忆犹新。只是这王田制……”他顿了顿,“还望公不吝赐教。”
师丹从袖中取出泛黄的《限田礼法表》,算筹在“诸侯王三十顷”的条目上轻点:“我当年倚仗‘礼’,却忘了‘礼’需‘法’护。”他指向王莽草案中的“占田过一井者充公”,“公倚仗‘法’,却需知‘法’需‘礼’本。昔我未立‘占田税’‘逾制刑’,豪强视礼法如无物;公今若不申‘先公后私’之礼,恐百姓不知田制之重。”
王莽若有所思:“公是说,礼法不可偏废?”
“正是。”师丹展开《礼法兼用疏》,“礼为法本,法为礼用。当年我在东平国刻界石、行籍田礼,让百姓知‘礼’之威严;公今制‘王田’,当仿《诗经》‘雨我公田’之意,先明礼法大义,再申律令森严。”他忽然咳嗽起来,手抚胸口,“否则,恐重蹈我‘礼单法孤’的覆辙。”
2,定陶陵前的礼法终章
元始三年孟夏,定陶傅太后陵墓前,师丹望着工匠们正欲砸毁的金缕玉衣,忽然想起建平二年椒房殿的金册——同样的金丝纹路,此刻却沾满泥土。
“且慢。”他拄着藜杖上前,“傅太后逾制称尊,罪当惩处,然丧仪仍需依‘诸侯太后礼’。”他指着玉衣上的龙纹,“天子龙九章,诸侯龙七章,此衣龙纹九章,当去其二——礼,诛其过,存其制,方显天威。”
工匠们面面相觑,望向王莽。王莽点头:“依师公所言。”
归京后,师丹一病不起。临终前,他握着弟子的手,目光落在床头的算筹上——那是东平国时期用过的旧物,“三十顷”的刻痕己模糊不清。
“吾一生求‘礼治’,却不知‘礼者,禁于将然之前;法者,禁于己然之后’。”他声音微弱,“当年限田,若能像公(王莽)那样立‘王田律’‘奴婢令’,或许……”他忽然苦笑,“罢了,天下事,哪有万全?”
弟子含泪点头:“先生‘限田限奴’之议,己开后世先河。”
“先河?”师丹望向窗外的麦田,“若后世改革者能礼法并施,也算吾心稍慰。”他摸出《诗经》,扉页上“礼失求诸野”的题字依然清晰,“记着,礼在民间,法在朝堂,二者合,方得‘均平’。”
七月,师丹逝于长安宅邸,临终遗嘱“以《诗经》《周礼》陪葬,无需官器”。当王莽捧着《礼法兼用疏》站在灵前,忽然明白,这位老儒臣的遗憾,正是自己变法的镜鉴——礼与法,从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相生相济。
班固后来在《汉书》中评:“师丹与董宏更受赏罚,哀哉!”却不知,师丹临终前划在王莽掌心的“礼法”二字,正随着“王田制”的推行,悄然融入汉家律令的血脉。那些刻在算筹上的“三十顷”,那些写在竹简上的“限田令”,虽未在西汉落地,却在千年后的均田制、方田法中,找到了迟到的回响。
定陶陵前的礼器终于被修正,七章龙纹在阳光下静静闪耀。正如师丹临终所言,礼的威严,不在于销毁逾制的金册,而在于让“尊卑有别,均平有道”的精神,永远刻在人心的界石上——哪怕,这一路注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