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邺县城头的王霸之辨
更始元年深秋,黄河渡口的朔风卷着细沙扑打在邺县城墙上。邓禹策马渡河时,斗篷被风扯成猎猎旗帜,腰间算筹袋里的竹筹相互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叩问。城楼上,刘秀负手而立,身影被夕阳拉长,映照在摊开的河北地图上,宛如一尊沉思的青铜像。
“明公可曾想过,为何更始帝给了大司马之位,却只肯拨万余疲兵?”邓禹翻身下马,算筹己握在掌心,竹节上“民”字刻痕硌着虎口。他指向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赤眉、青犊标记,算筹重重落在巨鹿郡:“因为他怕明公坐大——但他忘了,真正的大军,不在兵籍簿上,而在民心之中。”
刘秀转身,目光如炬:“先生常说‘民心’,可民心看不见、摸不着,如何化作刀兵?”
邓禹取下墙上的羊皮沙盘,算筹在“渔阳”“上谷”间划出两道弧线:“今赤眉过境,烧杀抢掠;更始征税,十取其五。渔阳突骑的战马瘦得皮包骨,上谷良家子卖田充税——明公若许‘免三年税赋,复耕者田宅’,这两地的精骑良马,便是现成的‘民心刀兵’。”他忽然掀开衣襟,露出内衬的《河北民心图》,上面用朱笔标满“饿殍”“逃亡”的符号,“这才是明公的‘兵力部署图’。”
刘秀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邯郸”:“王郎称帝,河北半数郡县响应,民心真的可恃?”
邓禹冷笑,算筹敲在“信都”标记上:“王郎假称成帝子,却纵容部下劫掠。昨日报载,他的‘天子军’在清河抢了三十户民女——此等行径,与赤眉何异?明公只需遣儒生遍走郡县,宣讲‘汉军不杀降、不扰民、不夺田’,不出十日,信都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话音未落,忽有斥候来报:“渔阳探马至,彭宠太守问——‘若降汉,能否保其部曲田宅?’”
邓禹与刘秀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刘秀拔出佩剑,在地图上刻下“民”字:“先生教我,如何‘以民心为甲兵’。”
2,广阿城楼的天命之论
更始二年春,广阿城楼上的积雪尚未消融。刘秀指着地图上仅有的“信都”“上谷”两块红色区域,算筹在“天下郡国百三”的批注旁打转:“先生曾说‘德足平定’,如今仅得两郡,如何平定天下?”
邓禹接过算筹,在沙盘上摆出“八卦方位”,每枚竹筹代表一种德行:“昔成汤以七十里地兴商,文王以百里地旺周,皆因‘德行配位’。今明公在信都‘毁苛法、复孝廉’,百姓编歌谣‘刘秀至,苛政息’,这便是‘德行之兵’。”他忽然指向东南方,“昨夜流星坠于舂陵,此乃‘天子气’应在明公身上——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归。”
刘秀抚掌称善,却又皱眉:“道理虽明,可粮草兵械……”
“早有计较。”邓禹展开《劝农策》竹简,“己置‘劝农使’巡行郡县,凡新垦田免税五年,被豪强侵吞之田,旧主凭契认领。另立‘举孝悌’制度,能治蝗者、善耕作者,皆可授田为将。”他摸出《求贤榜》残卷,上面还沾着墨迹,“昨日有渔阳猎户来投,言其乡有三百青壮,愿随明公‘打豪强、分田地’。”
七日后果然传来捷报:渔阳太守彭宠率三千突骑归附,上谷耿况送来万匹良马,沿途流民拖家带口投奔汉军,队伍从万余人激增至十万。邓禹站在城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仁”字大旗,对刘秀说:“明公请看,这何止是军队,分明是河北民心在行军。”
刘秀望着漫山遍野的流民,忽然握住邓禹的手:“先生教我‘收民心’,可这百万生民,日后如何安置?”
邓禹的算筹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长线:“先设‘义仓’赈饥,再行‘代田法’开荒,待天下定,每县立乡学,教百姓读《孝经》——此乃‘收心三步骤’,第一步,我们走对了。”
城楼外,一位老妇人抱着幼孙跪在汉军帐前,怀里紧攥着不知从何处抄来的《求贤榜》。邓禹望着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襟,忽然想起长安太学里刻在竹简上的“民为邦本”——原来民心不是空谈,是饥民眼中的希望,是耕者掌心的老茧,是算筹上每一道关乎生死的刻度。
雪粒落在算筹上,邓禹用袖口拂去,却在竹节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汗渍。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枚算筹丈量的不再是竹简上的井田图,而是实实在在的天下民心。而他与刘秀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