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成帝永始元年的深秋,长安太学的银杏叶簌簌飘落,铺满青石甬道。十三岁的邓禹捧着一卷《诗经》,倚在庑殿廊柱下轻声诵读,清朗的童音与远处未央宫传来的编钟乐声交织。他的目光偶尔掠过竹简上“民为邦本”的批注,落在庭院中执戟而过的羽林军身上,那些士卒甲胄上的铜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与太学墙上“贤良方正”的匾额形成刺眼对比。
“邓生好雅兴!”爽朗的笑声惊破沉静。邓禹抬头,见一位青年儒生阔步而来,玄色深衣沾满尘土,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他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与邓禹手中的竹简在风中同时轻颤,仿佛某种隐秘的呼应。来者正是游学京师的刘秀,此时他尚未料到,这场偶遇将改变彼此的命运轨迹。
邓禹合上古书,目光如炬地打量刘秀。只见此人隆准日角,目有赤光,行走间龙行虎步,隐隐带着王者之气。他心头一震,想起昨夜观星时,浑天仪上“赤星犯紫微”的异象,此刻竟与眼前人重叠。“这位兄长,可是南阳刘秀?”邓禹突然发问。
刘秀挑眉,饶有兴致地在石凳上坐下:“正是在下,小郎君如何识得?”
邓禹压低声音,朝西周张望后道:“学生夜观天象,见赤星闪耀紫微垣,今见兄长之相,与星象暗合。且闻兄长常谈‘天下苦秦久矣’,似有拨乱反正之志。”他顿了顿,手指向远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未央宫,“如今天下乱象己显,外戚专权,豪强兼并,百姓流离失所。学生私以为,欲安天下,必先收民心。”
刘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大笑:“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不过民心无形,该如何收之?”
邓禹从袖中取出一枚算筹,在石桌上划动:“《孟子》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学生以为,可仿高祖约法三章,轻徭薄赋,严惩贪吏,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民心自然归附。”他说着,又取出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各地灾情与豪强恶行,“兄长请看,河东大旱,官府却催缴赋税;颍川豪强圈占民田,百姓无立锥之地……此等乱象,正是失民心之兆。”
刘秀凝视着竹简,神色渐渐凝重。他伸手接过算筹,在“民为邦本”西字上轻轻:“邓生,你这算筹,量的不只是土地,更是天下人心啊。”
当夜,邓禹独坐书斋,望着窗外星空出神。算筹在案头泛着微光,竹简上“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字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他忽然抓起刻刀,在竹简背面用力刻下这七个字,木屑纷飞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路。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更声中,他仿佛听见渭水奔涌,那是他与刘秀同游时,指着泛滥河水说“水患如乱民,宜疏不宜堵”的场景。此刻,这句话在他心中有了更深的含义——将来若辅佐明主,必以“收心”为第一义,这是他的战略觉醒,亦是命运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