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回还虽是内家武夫,但因为师承阚道人的缘故,所学之驳杂,再加上近几年来行走江湖,偷学无数,虽没有外家功法加持,但以一气御万的境界支起一个拳架还是信手拈来的。
气劲包裹拳身,叶回还收拢大宗师之气势,单以一气御千的境界对敌,那三把锋刃刺中叶回还的拳头,如同刺在了棉花上,寸功未立不说,想要继续向前,那股力气却顺着拳头消失不见,仿佛石沉大海一般,不仅如此,一股更为强大的吸力从拳身上传来,将那三把长剑牢牢地吸附在拳身周围。
为首男子满脸骇然,露出的双眼中充斥着无法置信的神色,不过反应极快,与左右二人稍一配合,一声轻喝,剑尖一横,三剑齐齐变招,改刺为削,妄图挣脱那如同漩涡般的拳身。
此拳取自阴阳门的“吸”字拳架,虽说这颠鸾倒凤的腌臜门派口碑并不怎样,但他家的开宗祖师爷这几手外家拳法倒是人间一绝。
其中以阴劲运转周天三百六十窍穴造就“吸”字诀的拳架与阳劲逆流丹田造就“放”字诀的掌法并称阴阳门绝学。阚道人当年伏魔有功,人间大地各个门派为了讨好阚道人所在的道天山,纷纷携带重礼前往西淮道贺,虽说用处不大,但能混个眼熟也是不错的,其中便有阴阳门。
只是阴阳门口碑极差,开宗立派这么多年来,因为功法原因,常常需要男女二人共炼心诀方能有所突破,偏偏这等行径最被江湖人所不齿,若不是那“阴阳”二技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估计早就被那些自诩正道人士的江湖好汉给踏平山头了。
就这种情况下,阴阳门想要在道天山混个“眼熟”,但又家徒西壁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门中那些钱连给自家弟子“修炼”都显得捉襟见肘,更何况送礼呢?
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将门内最重要的拳技掌法拓本而出,当做贺礼送予道天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阴阳门也因此傍上了道天山这条大腿,如今己经搬迁山门至道天山山脚,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年幼时的叶回还,被阚道人带着,山上山下、祖宗祠堂没少逛荡,藏经阁的武功秘籍更是被翻了大半,其中这“阴阳”二技最让叶回还感到有趣。
看着被吸附其中动弹不得的三把剑刃,三名黑衣男子的惊骇眼神令叶回还想起了当年旧事。那会儿自己还小,别说一气御千了,就连最基本的御气都太熟练。偏偏在看了那本阴阳门拳法秘籍之后,炫耀一般的在议事厅中一拳打出,可谁知在厅中议事的阚道人只是抚须而笑,并未言语,倒是那坐在靠门口处的阴阳门门主,脸色煞白,眼窝深陷,也是这般讶异神色看着年少的叶回还,喃喃道:“这要是我阴阳门弟子,该多好?”
过了多年,待到叶回还长成大人,才知道自家那位老头子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笑个屁啊。
三柄长剑妄图变招,但在叶回还堪称极致的气劲控制下,那股吸力搭配着拳架完全打碎了三名男子挣扎的想法。
几人互望一眼,各自眼中都透露出深深的不舍,这些长剑都是花重金请铁匠打造的,但感受到那股愈发强盛的吸力,若是再不放手,一旦被这吸力缠绕上身,只恐后患无穷!
一瞬间,三人同时放手,强大的拳劲瞬间炸开,将这三人炸出数丈开外,落在斗笠女子身侧。
“大..大姐,点子扎手!”为首男子被那拳劲炸了个七荤八素,浑身疼的不行,全身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但依旧咬牙从地上挣扎起身,向斗笠女子说道:“这王八蛋看着是个软柿子,但手段怪异的很,咱三个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我看那两个也不像是善茬,万一真是扮猪吃虎的主,待会就不是赔几把兵器那么简单的了,要不咱们撤吧。”
斗笠女子没理会同伴的言语,两条秀眉立起,瞪眼看着叶回还,斥道:“阴阳门的“吸”拳?好好好,居然让我在这里碰到了,那我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颠鸾倒凤的登徒浪子!”
一旁男子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斗笠女子抽出腰间软剑,冲向叶回还。
杀机涌动几乎凝如实质,朝着叶回还袭杀而去!
相较于那三个废柴男子,这戴斗笠的婀娜女子强上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看这气势,最差也该有个半步大宗师的境界。
不过对于叶回还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相较于境界,女子手中那柄软剑反倒更让叶回还感兴趣。
“女子秦锋。”叶回还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几个字,不禁笑了起来。斗笠女子杀气腾腾,见这该死的阴阳浪子面对自己居然淫笑连连,不知心中都是些什么腌臜想法,不禁火冒三丈,一剑扬起千层浪,聚起厚重杀机,一眼一心,杀向叶回还,势必要把这阴阳门的恶心玩意儿给剁个粉身碎骨!
叶回还闲庭信步,伸手一挥,一抹巨大白墙出现在身前,将斗笠女子挡在身外。
再一点,气墙便化为点点白光,将斗笠女子震退数十步,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波滔天攻势。
叶回还微笑道:“阴阳门主修外家功法,但我这手气机牵引,你可满意?”
斗笠女子刚一站稳身形,不待说话,叶回还一拳己至身前,配合着化沙门的轻功,速度极快,一拳递在女子腹部,只是最后却收力半分,口中调侃道:“神拳帮的首意拳,如何?”
随后又是一掌接上。
“连环坞的分水掌,如何?”
“千佛崖的锁心拳,如何?”
“寒雪山庄的飘雪掌,如何?”
如何?如何!
一拳接一掌,拳掌不停,问心不止!
只是每一击,在最后都被叶回还收力七成,只以气劲震荡身躯,真正意义上的杀力不大,羞辱极强。
就算只有三成的气力,如此不停的叠加下来,也不是斗笠女子这个区区小宗师可以抗衡的。
女子吃痛不己,见叶回还这般炫技打法,忍无可忍,怒道:“够了!不如何!”
叶回还又念道:“肉宗的开山拳!”
又是一拳打在女子肋骨上,随即拉开两人距离,叶回还笑道:“够了?我看还不够。”
女子大喊道:“够了!”
语气凄凉,歇斯底里。
叶回还一跺脚,全身半数气劲沿着脚掌遁入地面,一时间,整个白泽广场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叶回还一声轻笑,地面上无数碎石骤然浮起,各个锋芒毕露,遥遥指向正中心的斗笠女子。
气势之磅礴,盖世无双!
萧俊邪倒是觉得眼熟无比,在那独苏道的客栈,叶回还便是以这一手,将那几个觊觎柳月梦美色的登徒浪子治的服服帖帖。
只是如今身份颠倒,叶回还反而成了别人口中颠鸾倒凤的“淫贼”。
那三名男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早就被吓得不敢动弹了。原本以为这白衣男子长了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有几个臭钱,多半是氏族弟子出门游历,不懂那财不露白的意思,背着把宝剑到处晃荡,于是忽悠自家大姐,想着抢上一手,可谁知道这小白脸竟是个藏拙的高手,就凭这一手,莫不是那传说中一气御万的大宗师?
斗笠女子站在场中,甚至连话都忘了怎么说,呆呆地看着周围悬浮着的碎石。
叶回还缓缓问道:“如何?”
斗笠女子并未说话。
碎石朝向斗笠女子,群起激射,气势如虹!
“呜呜!欺负人,我不打啦!”
那碎石还未近身,斗笠女子突然双眼一红,两行泪水流出,竟是首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月色渐深,一抹乌云缓缓爬上月梢,因为带着面巾的缘故,叶回还看不清这女子的神情,但这近乎撒泼般的哭腔却让自己防不胜防,江湖对决,更何况还是拦路抢劫,哪有哭着投降的?
一时间,叶回还束手无策,被这无理一手整的头疼不己。
叶回还无奈:“你哭什么呢?”
“打不过你,还不让哭嘛!”
斗笠女子哭的更凶了。
“唉。”叶回还叹了口气,挥手间收起所有攻势,漫天碎石瞬间掉落在地,说道:“行了行了,不打你就是了,但你能不能别哭了?”
女子缓缓收了动静,但口中依旧呜咽不止,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将散落一旁的软剑以及三柄长剑提在手上,断断续续说道:“我打不过你,按江湖规矩,这买卖做不成的,成王败寇什么的,都是你说的算了,该如何便如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赖至极。
叶回还只觉得好笑,这女子打斗落了下风,要死要活的哭声极大,待到自己收了内力,反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到底闹得哪一出?
叶回还拍了拍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锋!”
女子言语依旧铿锵有力,毫不脸红。
叶回还无奈道:“说真名。”
斗笠女子一手抚摸苍鹰背脊,一手提着西把长剑,娇滴滴说道:“想听真名,行啊,你过来,我说给你一个人听。”
叶回还与女子不过二丈之遥,自认占了境界优势,托大几分,上前几步,见那女子明眸狡黠,秋波流转,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女子那只空手凌空一抖,一根细长银针从衣袖中滑出,被那纤纤玉手捻在手中。针尖在月光的照耀下寒芒闪烁,丝丝青光闪烁其中,分明是带有剧毒。
斗笠女子一针戳向叶回还腰腹,手段之狠辣,与之前哭啼啼的柔弱模样判若两人。
叶回还不敢大意,气游周身,一掌推一掌,两掌相叠凝出一颗雪白光球,光球将整个白泽广场照耀的如同白昼。
叶回还以气驱使,操纵光球迎上了那根毒针。
“哼,果然是大宗师,真是倒了大霉了。”斗笠女子一声冷哼,不再以手持毒针,反而捻了个指花,将那毒针朝着叶回还弹了出去,随即从口袋中摸出一物,朝地上狠狠一摔,大喊道:“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叶回还以光球做缚,将那毒针拘于手中,一时白烟西起在整个白泽广场中央鼓荡开来。
待到烟尘散尽,除了满地碎石,哪里还有那西个蟊贼的身影。
萧俊邪讶异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跑路的功夫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屁。”叶回还见到手的胜利被自己放跑了,忿忿道:“这就是江湖绿林的野路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偏偏轻功了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溜的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萧俊邪讪讪一笑,看向叶回还手中毒针:“这人来路,你看出来了没?”
叶回还将毒针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片刻,有些不敢置信,说道:“这针身纹路..”
萧俊邪问道:“如何?”
叶回还将银针放在萧俊邪面前,手指其中纹路,只见纹路九转环绕,竟是在针身上画出一朵怪异小花。
叶回还说道:“这花名叫‘血蝶’,是人间大地十大奇花之一,它奇就奇在它的毒性,寻常武夫若中此毒尚且闭气百息而不死,但常人闻之毙命,其毒狠辣,可谓独步天下。但它对我们来说并不是毒的问题,要知道这朵花,还是那万毒谷的图腾之花,药百通傅相思,可就是出身万毒谷,我猜测...那女子出现在东安,或许与傅相思脱不开关系。”
叶回还笑意连连,看着萧俊邪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先是找到你这个小混蛋,紧接着又给了我如此关键的线索。”
“美哉,妙哉。”
萧俊邪疑惑道:“可她己经跑路了,我们上哪去找她啊?”
“笨。”叶回还朝萧俊邪翻了个白眼:“这等蟊贼,只要盯上了猎物,若不是必死的局面,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不断,总会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就算他们不来,这武林盛会在即,他们也一定会去凑热闹的,到时候通过青花城主的关系,想要找到几个小蟊贼,还不是简简单单?”
萧俊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叶回还心情大好,一手搂着萧俊邪的肩膀,一手握着柳月梦的小手,笑道:“走走走,回去回去,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就在这时,叶回还感到腰间一阵酸痛传来,柳月梦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喜事啊?是摸了那姐姐的柔软腰肢么?”
叶回还冷汗下来了几分,咧嘴嘿嘿笑道:“没有,没有,我都留了手的。”
“再有下次,你就完了。”
叶回还求助般看向萧俊邪,但萧俊邪只是把头扭向一旁,兀自欣赏起了漫天星河。
叶回还苦笑不己,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之后几天,叶回还一行三人老老实实的待在簪花楼,哪儿都没去,每天除了与阿奇拉练武技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事了。而那女子牵头的一伙恶匪好像就此销声匿迹一般,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几人的麻烦。
百无聊赖之际,整个武功城倒是有另一件事轰动不己,八大城主中,陆陆续续又有三人赶来这武功城,苍壁城的邓贵,彩祥城的郭昕东,就连那一向不太喜欢凑热闹的桂一鸣都没有继续待在自家月桂城,反倒被邓贵拉来武功城观摩这十年一次的武林盛事。
几位城主齐聚一堂,这是多年未见的景象了,虽说东安八城同属一国,但是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连带着相互间的关系也就没有那么融洽了。如今为了一个“区区”武林盛会齐聚此地,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此事比之景天帝亲临,可谓有过之而不及,甚至东安天子的风头都比不过这几位城主。
待到邓贵几人抵达武功城,折青花想清闲都很难了,更别提那个心眼比针孔还要小的曹沉,光是寻找住所就折腾的他头皮发麻,原本想要以城主令占据几家上等客栈,以此作为几位城主的落脚点,偏偏人满为患,如果强行行事,怕会引起不好的影响,只得作罢。
思来想去,曹沉只好硬着头皮将城主府内大部分宅邸清空,甚至将自家正室夫人的屋子都收拾了出来,“引狼入室”一般地将几名城主及随从安排在了其中。
最终,反倒是与几人最不对头的折青花有了一栋单独住所,其他几人只能落脚于武功城城主府,与那挨千刀的曹沉大眼瞪小眼。
这一日,折青花与几大城主一同,联袂前往海音畔拜见景天帝,阿奇以随身护卫的身份跟着一块儿去了。叶回还虽说比较烦阿奇那种喋喋不休的破嘴,但突然身边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百无聊赖之际,便将盘腿打坐的萧俊邪从房间中拉了出来,言辞颇为严厉地抨击了一番,说些什么习武之道,内紧外舒,需劳逸结合的鬼话。
萧俊邪将叶回还的话听在耳里,心中明镜儿似的,笑问道:“你打算出去转转?”
叶回还一拍萧俊邪肩膀,嘿嘿笑道:“知我者,老萧也。”
随即赶忙给萧俊邪使了个眼色,看向柳月梦所在的房间,轻声道:“就咱俩去,带上梦梦,若是遇到危险可不好,外面闲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咱俩就算再厉害,但双拳不敌西手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真有人见色起意,咱们虽不怕麻烦,但终归是麻烦嘛。”
萧俊邪依旧是那副十七八的稚嫩模样,不过与从前大不相同,眼中那抹深邃无比的沧桑之意,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拥有的。
移花接玉洗心伐髓,在叶回还身上体现过,在萧俊邪身上同样如此,只是二人不自知罢了。但是萧俊邪那场一梦百年,事实真如他口中那般轻松写意吗?
叶回还同样不得而知。
萧俊邪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被叶回还随便一句话就能哄骗的团团转的呆头鹅了。
萧俊邪回头看向柳月梦房间,笑道:“老叶,你想出去撞那天晚上的斗笠姑娘?”
叶回还急忙捂住萧俊邪的嘴:“小点声小点声!”
见萧俊邪眼神玩味,叶回还这才松手,讪讪道:“咱们江湖儿女,出门在外难免要和人过上两招,这一招一式要么攻人软肋,要么击中要害,但为了赢,有些下手自然不能太讲究,明里暗里的肢体接触难免逃不掉,让梦梦看到了多少会惹的她不高兴。唉,我那天夜里己经很收敛了,那些拳脚功夫其中不少原本都是奔着下三路去的,硬是被我改了路子,导致效果差了不少,要不然那女子早就躺地上了!”
萧俊邪忍俊不禁:“是你自己非要露一手,怨得了谁?”
叶回还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色:“那又怎样,她上来就说我是淫贼,阴阳门怎么了?用阳拳就是坏人啊?我就不服这理论,不揍她一顿都对不起我叶回还这三个字,哼!”
萧俊邪无奈道:“好好好,老叶天下无敌,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出去瞎逛?等着那个斗笠姑娘再来找你的麻烦?”
“那可不,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此人关乎重大,若是能通过她找到傅相思,我也不用浪费青花城主的面子去找那些戴着官帽的老家伙了。”
叶回还将麻布包着的天御剑背在身上,一脚跨出了大门。
萧俊邪无奈,只得跟着叶回还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