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就会有的。就像叶回还二人,一早从簪花楼跑了出去,在武功城闲逛一天,到了天黑也没个不长眼的找自己麻烦,更别说那名女子了。
叶回还一路唉声叹气,手中把玩着纹有“血蝶”的银针,当见到站在簪花楼下坐着的柳月梦时,不禁一身冷汗下来了。
叶回还步履维艰,不停给萧俊邪使眼色,想让萧俊邪将柳月梦先带回去,可谁知萧俊邪只当看不见,不仅如此,口中甚至打趣道:“老叶啊,想你多么风流倜傥一人啊,居然会惧内,待到将来成亲了,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叶回还嘿嘿首笑,懒得理会萧俊邪的碎嘴,看着站起身的柳月梦,说道:“回来了,你坐门口做什么?怎么也不知道把帷帽戴上。”
柳月梦双眼微红,说道:“屋子里闷热的厉害,在门口吹吹穿堂风,顺便等你回来。”
柳月梦看了眼萧俊邪,随后一本正经地向叶回还道:“我是不是很不讲理?”
叶回还摇头:“别瞎想。”
柳月梦站在叶回还面前,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和月清哥哥出去,还不是想找那黑衣女子,兹事体大,其中线索关系到伯父伯母的下落,我怎么会从中作梗呢?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不通人意的女子吗?”
柳月梦半分委屈半分无奈,缓缓靠近叶回还怀中:“可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将我一个人抛下了的。”
话极如针,扎在叶回还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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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叶回还再也没有拉着萧俊邪出门了,就连上门“讨教”想着最后冲刺几天的阿奇都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阿奇只好敲开萧俊邪的房门,美其名曰切磋武艺。可萧俊邪哪懂什么武艺,一身气御的技巧还是叶回还教的,但又经不住阿奇的死缠烂打,只好应了下来。
二人在簪花楼顶摆好阵仗,萧俊邪以叶回还所授最基本的气御技巧,聚气于掌心,与阿奇对了一掌,只一个照面,阿奇便飞了出去,掀起尘埃阵阵,险些摔下房顶。
萧俊邪赶忙上前,想要伸手将阿奇扶起来,却见阿奇摆手不停,咳嗽道:“没事没事,我没事,萧公子不必管我。”
萧俊邪悻悻然收回手,阿奇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楼梯口,回头看向萧俊邪,问道:“敢问萧公子今年多大了?”
萧俊邪没想到阿奇会问这个,抱拳道:“阿奇前辈,晚辈今年十七。”
“哦..十七啊。”阿奇咳嗽声愈发大了些,挨着下楼的木梯缓缓走了下去。
独留萧俊邪一人站在屋顶,满脸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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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会将近,武功城大街上愈发热闹了起来,虽说簪花楼坐落之处偏离主道有百丈之遥,但每日每夜的嘈杂声依旧能够回荡在簪花楼附近。今天以来,整座城池都因这一盛事持续升温沸腾,就连折青花也愈发忙碌了起来。
自从与邓贵等几位城主觐见过景天帝后,也不知是谁将“青花城主落脚簪花楼”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自此想要来簪花楼拜访这位女子城主的各色人物可谓数不胜数,各大钱庄、镖局的当家人物想着与这位女子城主结识一番,将来买卖做大,无论是人力还是线路,都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各家官僚、别国商贩、就连那些不大不小的武夫把式,每天清早就将簪花楼大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因为武林大会的缘故,武功城并未设置宵禁,没了打更的限制,那些人常常在簪花楼下磨蹭到三更天,月上眉梢才愿意离去。
首到武林大会开赛的前一天夜里,折青花才带着阿奇敲响了叶回还的房门。
叶回还正传授给萧俊邪一些进阶的御气手法窍门,见折青花与阿奇现在门外,笑道:“青花城主,总算忙完了?”
折青花脸色憔悴,强大精神与阿奇一同走进房间内,说道:“都是那曹沉使的绊子,除了书湘、静海两位城主没有来此,其余三位城主,包括他曹沉,全部都住在城主府内,只有我们这一支单独住在一处。那几位住在城主府内,那些想要走动拜访的官商幕僚,想见也见不到,只有我这个住在大街上的折青花门槛极低,也不知是谁将我们落脚的地方说了出去,真是倒了大霉了。”
叶回还无奈道:“多半是曹城主了。”
折青花不置可否,居于主座上,将一张信笺递到了叶回还手中。
“这是?”叶回还伸手接过翻开,只见抬头处以烫金正楷写就“拜战帖”三字。
书笺内容十分简单。
叶回还,西淮独苏人士,花香城幕僚,上品甲戌位。
在信的底部,详细写上了数十条大会违例,其中不可致死,不可用毒二条违例写在最上方,分外明显,叶回还一眼既明,多半是傅相思一事后,武功城方面稍微调整了其中规则,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惨事。
虽说武林中人,每日风里来雨里去,与人交手不断刀尖舔血,哪有不死人的?可这毕竟是盛会,盛会盛会,就尽量做到以和为贵嘛,成天喊打喊杀的,那江湖绿林不就和占山恶匪一个路子了嘛!
叶回还合上信笺,问道:“这是明日的入场拜帖?”
折青花点了点头,说道:“前几日经由礼部李尚书,将你与阿奇二人参加武林大会一事报了上去,今日午时才拿到这拜贴。其实按历届规矩,城主其实可以安排三个人参加武林大会,抛开合个城池的实力与军伍不谈,这参赛三人的胜负成败,其实与城主在坊间的江湖地位息息相关。”
折青花缓缓看向萧俊邪,笑道:“还是在这里给叶公子道贺一声,能在武功城找到失散的好友,果真是白泽福泽眷顾啊。”
叶回还干笑两声,并未接话。
折青花仔细端详萧俊邪,虽说模样俊俏,有几分稚嫩,但那眼神如西山薄暮,雾气沉沉,再配上那一身黑衣,让人有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原本准备好的诸多话语,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如何开口,那一身城主玲珑技艺好像被萧俊邪那一个眼神给彻底扼住了咽喉要害,一时间房内安静无比,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叶回还打了个哈哈,萧俊邪与阿奇二人过招一事早就听萧俊邪说过了,如今折青花提的这一嘴“三人”,多半是这位阿奇老兄将萧俊邪当做某位不世出的武林高手说给折青花听了,如今三人成众,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就是想让萧俊邪为她夺得更多的大会名次。
叶回还略一思索,想到萧俊邪的情况,那青丝与江湖武夫修炼的内力、气劲根本不是一码事,很有可能是尹阳原口中那些玄门东西,这种东西拿来参加武林大会,没事还好,若是被那些懂行的人注意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打定主意,叶回还看了眼萧俊邪,说道:“青花城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想让咱家小萧顶上三人之位,以花香城的名义征战武林大会?”
折青花不置可否,好不容易从萧俊邪的深邃眼眸中脱离出来,说道:“不错,尽力即可,事后无论名次高低,花香城都会奉二位为座上宾,白银千两,绸缎五十匹,而且我自掏腰包,盘下花香城内任意一处大宅子,赠与二位。”
条件。
但叶回还缺钱吗?萧俊邪对钱有概念吗?
二人神色如常,叶回还笑道:“只怕要让青花城主失望了,我这位兄弟历经风波,一身伤痛从未痊愈,那一日只不过与阿奇大哥比划那么一会儿,就引的旧伤复发,只怕参赛无望矣。”
折青花微微叹气。
这个结果其实意料之中。
虽说江湖高手的地位在官家眼中狗屁不是,但高手的那一股傲气,可不是折断脖子就可以轻易抹杀的。
按阿奇的描述,最差也是半步武圣的高手,岂是花钱就可以买断的?捡到一个叶回还也是意料之外的喜事了,还想再拿下一个高手,多少有些贪心不足的意思了。
但不试一试,可不是折青花的性子。
折青花点了点头,微笑道:“那自然是以身体为重,如果需要什么疗伤之物,叶公子与萧公子尽管开口,我花香城只要能办到,定当竭尽全力。”
萧俊邪与叶回还拜谢。
折青花与阿奇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道:“不知这位萧公子师承何人,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如此功力,就算是那号称百年一遇练武奇才的千佛崖妙音和尚,和萧公子相比,也不过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惨淡光景。”
叶回还突然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看向萧俊邪。
这打探武夫出身跟脚可是大忌,这位青花城主真是张嘴就来,防不胜防。
萧俊邪脑筋急转,笑道:“为救舍妹强行提上来的功力,服用了万毒谷的丹药所致,不然也不会重伤连连。”
叶回还赶忙接话道:“唉,命不久矣。”随即满脸悲痛状,一把揽过萧俊邪的肩膀,难过道:“早就说过不必兵行险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通天的功力又有何用,用之即死啊!”
折青花想从二人身上看出点端倪,可偏偏叶回还与萧俊邪的神色不似作假,那份伤感神色..难道真如他们所言,是靠丹药提起来的虚高功力?
反正阿奇是不信的,萧俊邪那轻松写意的一击,用轻描淡写来形容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大家都是武夫,虽说自己与青花城主关系莫逆,有知遇再造之恩,但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阿奇打了个哈哈,说道:“难怪难怪,我就说小兄弟出手有些中气不足似的,虽说气势极高,但后继乏力,原来结症在此。唉,小兄弟重伤未愈,我居然还拉着你比划,我真是..”
阿奇说着话,左右双手无处安放,不过这份惺惺作态在折青花眼中就显得太过拙劣了一些。这下好了,被阿奇这样一折腾,萧俊邪二人就算不是演的也变成演的了。
其中缘由,一想便知,真当这么多年的城主白当的?
折青花面上表情不变,微笑道:“阿奇,该让叶公子早些休息了,明日大会,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阿奇正酝酿着之后措辞,想着好好帮叶回还说说话,也好报答这段时间的喂拳之恩,可谁知折青花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看向叶回还,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窘态十足。
叶回还笑道:“阿奇老哥,青花城主说的没错,明日可得好好发挥,若是在赛程中遇到我,我可不会留手的。”
阿奇叹了口气,不再作态,点点头跟着折青花走出了房门。
萧俊邪与叶回还对视一眼,苦笑道:“你行不行,要不明天我替你?”
叶回还瞪眼一瞧萧俊邪,口中“哟呵”一声,一脚踩在太师椅上,抽出折扇,“摆烂”二字在烛光照耀下闪烁不止,晃的萧俊邪眼睛生疼,说道:“你小子行啊,这拳脚功夫才练几天,就敢夸这个海口?知不知道叶回还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啊?”
“知道知道,天下第一。”萧俊邪没好气道。
“知道就好,虽说气御一道在外家功夫上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我是谁?集百家所长于一身,融会贯通的叶回还!”叶回还咧嘴一笑,蹲在太师椅上,说道:“不过走个过场,三瓜两枣的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真正的目的还是那个女子。”
萧俊邪不置可否。
叶回还继续说道:“那女子有意思的很,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一边报着秦锋的名号,一边又对那所谓的登徒浪子嫉恶如仇,实在有趣的很。”
萧俊邪说道:“会不会和秦锋熟识?”
“不好说。”叶回还将天御剑扔给萧俊邪:“秦锋多半己经在返程的船上了,现在就算想问也来不及了,再多想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休息一番,明替我拿好天御剑,据说盛会场地广阔,想要找到那名女子可能还得废点功夫。”
萧俊邪看了眼麻布长剑,问道:“那你用什么?”
“我又不是兵家的人,有没有武器都一样。”叶回还一手凝气,丹田内力翻滚不停,一抹白气长刃出现在手中。
叶回还就势一挥,一道凌厉剑气顺着窗户飞出天外,赫然是珞珈剑派的恨剑诀。
“会的太多,是好事也是坏事,但人只有一个,剑只有一把,那就看我以一人一剑,承多派武技,将这武林大会杀他个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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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好时节。
随着一通礼炮响起,人间大地十年一次的武林盛会在景天帝的主持下,于海音畔揭开了帷幕。
会场巨大无比,依靠城墙而建,平台长达数百丈,以红毯铺就,场中又划分为十个场地,以十天干命名,分别为甲木、乙木、丙火、丁火、戊土、己土、庚金、辛金、壬水、癸水。
场地周围人山人海,场地西周原先准备的席位早就爆满,有人甚至挤在城墙之上凭栏眺望,完全无视城墙下的滔天巨浪,就连那周遭客栈的空旷房顶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不为别的,就为一睹这帮武林新秀的风采!
场中一位老者,是东安国最有名的一位武夫,名唤“阳春雪”,传说中的武圣境界,一手鞭法可谓神乎其技,被东安朝堂招安,替当今天子戍守帝都城,与那编纂白泽惑世书的“仙鸣凤”、坐镇皇陵的“千秋月”并称东安三圣,是整个东安国最顶尖的战力。
老者一袭鲜艳至极的红衣,头顶发簪,站在场地中央,以一口纯粹内力加持嗓音,说着大会的规矩。
参赛之人,多是人间大地各个门派的代表,或者城主幕僚,或是别国皇家武司。
老者依次介绍高坐看台上的几人,其中最高位当属东安天子景天帝,八大城主次之,随后便是别国来使的席位,西淮、至北使者依次落座,就连大战正酣的南阳都派了使者来此,偏偏写有“北齐”二字的座位空无一人。
萧俊邪坐在下侧席位,听到南阳二字,忍不住朝那使者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人膀大腰圆,满脸麻子,有几分眼熟,多半是在柳元江府上做过客,只是自己没注意罢了。
各大门派代表人物分坐两旁,那红衣老者阳春雪在台上说个不停,台下一众看客也是窃窃私语不停,从北边的肉宗聊到南边的粮食观,又说那道天山的没落,左边一个万毒谷的奇闻异事,右边一个神拳帮的拳战八荒,各个唾沫横飞荡气回肠,听的萧俊邪云雾缠绕,毕竟第一次接触这么热闹的场面,多少有些看不过来的意思。
柳月梦头戴帷帽,搂着老嘟坐在一旁,正探着脑袋看向标有“甲木”的场地,可是并没有看到叶回还的身影。
阳春雪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噤声”。
声音不大,却清楚传入了周遭所有人的耳中,就连萧俊邪周边这一圈声音较小哦哦江湖闲散人员都安静了下来。
阳春雪躬身朝主座上的景天帝抱拳致礼,眉眼低沉,一扫周遭,随后说道:“本次参赛人数总计一百五十人,皆由人间大地五国一城中各家门派、城主、帝王举荐,将在这天干十位比武台依照报名先后顺序进行比试,最后每一个天干位的获胜者将参与最终的角逐。”
阳春雪看向景天帝。
景天帝站了起来,天子抱拳,礼仪天下,缓缓开口道:“诸位高手、侠客,不远万里来我东安参加武林大会,寡人不胜感激,荣幸之至,希望诸位参赛的侠士,抱着公平公正的信念,严格按照大会规制进行比武!乘兴而来,乘兴而归,预祝诸位都可以取得自己满意的成绩,为自家门派战出风范!愿白泽之风常伴诸位左右。”
待到景天帝代表东安讲完话,落座于主位之后,阳春雪一拍身旁战鼓,随着战鼓声响彻全场,阳春雪开口高声道:“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一时间全场沸腾不止,欢呼与呐喊声响彻全场,萧俊邪顺着柳月梦的目光看向甲木场,但依旧没有看到叶回还,见柳月梦模样焦急,萧俊邪轻声安慰道:“那阳春雪前辈方才说了,是按报名顺序依次上台比试的,一座天干位不过十五人,就算老叶排最后一位,也要不了多久的。”
柳月梦点了点头,抱着老嘟盯着甲木位,安安静静的等待叶回还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