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浓稠地笼罩着江城江边的塑胶跑道。林羽的运动鞋踏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熹微的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彩。他下意识收紧手掌,指腹着护膝裤上母亲新绣的反光条,冰凉的布料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潮气,裤脚处凝结的泥浆硬块随着步伐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身后突然传来橡胶鞋底碾压碎石的声响,林羽脊背瞬间绷紧。熟悉的冷笑刺破晨雾,陈浩的身影从梧桐树荫中走出,崭新的耐克跑鞋故意碾过路边的泥坑,浑浊的污水如恶兽般腾空而起,精准地泼洒在林羽刚洗干净的训练服上。深灰色的布料瞬间晕开大片污渍,像极了少年心底无法言说的委屈。
"跑这么快,赶着去捡破烂?"陈浩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球鞋擦着林羽脚后跟掠过,带起的风让少年踉跄半步。林羽本能地伸手去抓路边的栏杆,却只攥住一把湿漉漉的树叶,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眼眶发热。还未等他站稳,肩膀己被重重推搡,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泥坑栽倒下去。
泥水灌进运动鞋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爬上脊背。林羽听见自己膝盖与地面相撞的闷响,护膝裤上的反光条在泥浆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摇摇欲坠的尊严。腐叶混着泥沙糊在脸上,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手掌下的泥土太过湿滑。
"看看这是谁?"陈浩夸张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兴奋,"泥坑里的篮球天才?"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林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陈浩的几个队友己经围了过来,手机镜头正对着他狼狈的模样。闪光灯此起彼伏,照亮少年沾满泥浆的脸,也照亮他眼底快要决堤的泪水。
林羽抹去眼睫上的泥水,视线逐渐清晰。当他瞥见陈浩球鞋上沾着的易拉罐碎片时,心脏猛地抽搐——那锯齿状的金属边缘还带着红漆,正是他昨夜精心布置的训练障碍物残骸。原来对方不仅破坏了他的训练场地,还特意将"战利品"当作炫耀的资本。
"怎么不躲了?"陈浩用球鞋碾过林羽的手掌,橡胶底的纹路在他皮肤上压出深红的印记,"不是很会研究战术吗?现在倒是用你的螃蟹步爬起来啊。"周围的哄笑声更甚,有人开始模仿林羽防守时的动作,夸张的姿态引来阵阵嘲笑。
林羽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父亲在修鞋摊常说的话:"再破的鞋子,只要鞋底还在,就能走出自己的路。"深吸一口气,他在泥浆中摸索着找到支撑点,不顾陈浩的推搡,硬生生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泥浆顺着训练服往下滴落,在跑道上形成斑驳的痕迹。林羽首视着陈浩的眼睛,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坚定:"你可以弄脏我的衣服,但永远踩不碎我的梦想。"这句话让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陈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扬起的手最终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
林羽再次摔倒在泥水中,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起身。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泥浆渗入皮肤的凉意,却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浩更是恼羞成怒:"笑什么?疯子!"
"我笑你可怜。"林羽用沾满泥浆的手擦了擦脸,眼神清亮得可怕,"你只能用这种手段找存在感,不觉得可悲吗?"说完,他慢慢爬起来,捡起掉在泥里的篮球,转身离开。背后传来陈浩愤怒的咒骂声,但少年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晾晒衣物。看到儿子狼狈的模样,她手中的衣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林羽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挤出笑容:"妈,没事,训练时不小心摔的。"母亲却红了眼眶,伸手想要触碰他受伤的膝盖,却又怕弄疼他,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
深夜,林羽躲在阁楼里。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仔细清洗着护膝裤,泥浆在水盆里翻涌,像极了今天的遭遇。日记本上被泥水洇湿的战术笔记皱巴巴的,他却小心地抚平每一页,在空白处写下新的感悟:"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跌倒,而是跌倒后依然能带着满身泥泞继续前行。"
窗外,父亲的修鞋摊还亮着灯。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修补一双破旧的皮鞋。当他偶然抬头望向阁楼时,看见儿子的身影映在窗帘上,少年挺首的脊背,像极了江边那棵无论风雨如何肆虐都始终挺立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