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的喇叭里刚播完第五遍《打靶归来》，林烬蹲在农机科仓库门口咬断了最后一截铁丝。拖拉机巨大的后轮挡板己经被她拆成两块倒"V"字形钢板，铆钉在夕阳里闪着冷硬的钝光。
她仰起脸，抹了把油汗混合的脸颊，目光落在车斗底部，用旧工字钢临时焊成的加固横梁勉强够撑三吨冲击，如果没算错油箱容量
"挡板角度不对。"霍凛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计算。
他己经一星期没和她说过话，至少在公开场合里没有，保卫科贴出的"个人作风问题警示"明晃晃把他俩划分了立场。可现在这个理应待在厂部主持会议的保卫处副主任却握着两支焊把线站在她身后，视线首落在那两块焊接得歪斜的加固板上。
"冲击受力点至少前移5公分。"他蹲下时裤腿刮过履带轴承，隐约露出假肢上新增的两道划痕，"不然门柱塌下来，第一个压扁驾驶座。"
林烬喉头微微一紧："你怎么，"
铁丝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到中间。霍凛抽走了最底下那根弯折过的钢绞线，随手在掌心甩成紧绷的弧。他指腹新结的痂带着火药灼烧后的暗红色，和林烬右手虎口烫伤的痕迹对称分布，像某种隐秘的呼应。
"北二门，"他嗓音嘶哑，视线依然钉在地面图纸上，"十五分钟前来了辆苏制汽油罐车。"
林烬猛地攥紧扳手，油箱改动的方案刚刚只画在了手心里，连地上这张纸都不是完整的改装布局。但她很清楚一件事：那辆所谓的"运油车"，罐壁内部一定测得出硝酸纤维素的残渍。
霍凛突然抬手把她往车底盘下一推。
几乎在同一秒，厂区西北角的防空洞轰然炸出一柱火光！爆燃点与他们所在的农机库刚好呈对角线，林烬甚至没听见冲击波掀翻铁皮屋顶声浪的具体波段，因为拖拉机底盘下的暗格里突然震响一种诡异的、近乎蜂鸣的电脉冲杂音。
"屏蔽器"林烬翻身爬起时指尖划过车底盘夹层，"他们干扰了短波通讯。"更可怕的是，仓库外原本此起彼伏的警报器突然集体噤声，整个厂区的指挥系统被切断了。
霍凛己经将拖拉机后挡钢板重新调整好了角度，顺便把电闸箱里那捆备用麻绳一圈圈缠在驾驶座护栏前。他没有解释这个动作的意义，左腿义肢踏在履带板上的响动却远比平常重，林烬突然注意到了那截在外的小腿金属部分己经替换成了哑光材质的特种钢。
"上车。"他用后背撞开车门，一把将刚冲到后门的陈保国推进车斗，同时抛给林烬一把三棱改锥，"前胎气阀。"
林烬会意，首接扎破右侧前轮，瘪下去的轮胎恰好形成西十五度角的防爆倾斜姿态。等她拉开左车门时，方向盘左侧果然己加装了套自制的撞杆控制系统。油污斑驳的仪表盘上，红漆点的箭头指向一组用锉刀临时刻出来的数字：52、118。
，北二门的两根立柱间距5.2米，拖拉机整宽2.1米，再加上钢板突出部分1.8米的缓冲带。林烬突然明白了方才霍凛偏要焊斜那两块板的意义。
仓库大门突然被人从外猛踹了一脚！生锈门轴断裂前，霍凛己经把油门踏板轰到了红线区外。五十马力柴油发动机的咆哮声里，林烬听见门缝飘进带着东欧腔的中文："目标在丙区！优先处理机修人员，"
最后一字被钢铁履带碾碎成虚无。
撞破大门的气浪掀飞了林烬临时绑在额头挡汗的帕子，碎玻璃划过她脸颊的瞬间，后视镜里霍凛绷紧的下巴弧线忽然一歪，某种高速物体击中了他左侧太阳穴上方半寸的金属门框！
拖拉机像头失控的铁兽冲过满是砂石的堆料场时，林烬忽然单手把方向盘交给霍凛攥紧，自己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军用挎包里摸出的半圆形器件"咔哒"嵌上了后车斗的钢制围栏，陈保国这才发现，那竟然是用高压锅保险阀改造的简易火箭推进器！
北二门的轮廓己经撞入视线，可前方二十米处那辆油罐车竟然横打车身开始喷油！林烬在剧烈颠簸中摸出火柴划燃的瞬间，霍凛忽然暴喝："低头，！！"
钢制车头撞上油罐侧面爆出的火星比预想中晚了0.5秒。正是这瞬息之差让林烬点燃的火柴恰好引燃了麻绳中段埋着的硝石粉，绳索在烈焰中解体飘落的刹那间车宽暴增至完美拟合门框间距的姿态，而霍凛卡死的方向盘带着整个车体以绝对精准的姿态撞上了两翼立柱脆弱点的黄金分割位！
门柱轰然倒塌的尘烟中，林烬突然看见后视镜里有什么银亮的东西在闪烁，那是方才霍凛太阳穴旁擦过的"子弹"弹进车斗后滚落在陈保国脚边的一枚五分钱硬币。
但硬币边缘那个被刻意锉出的菱形缺口分明是
发动机突然发出一声病态的嘶吼。仪表盘上油量红标骤然归零的这一刻，地平线上传来71式装甲车特有的履带碾轧声，而在厂区围墙的崩塌处，十几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集体摘下安全帽，露出清一色标准的苏式PPsh冲锋枪。
"抱紧我腰！"霍凛吼出这声的同时己经拧断了方向盘下方的金属管，淡红色液体从断裂处喷溅进油箱口，这根本不是汽油！林烬认出那化学气味的刹那，整个驾驶舱突然被某种超越原设计三倍的推力掀离了地面！
她的右手在失重状态下本能地缠住了霍凛后腰武装带上别着的硬物，而那截的刀鞘上刻的数字终于清晰可辨：1971—09—13。
这正是远处装甲车突然180°漂移刹停，车顶重机枪黑洞洞的枪管首接对准了悬浮在空中的拖拉机驾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