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大会战的尘土尚未落定，军属区的槐树底下便坐了个穿灰呢中山装的男人。他膝盖上摊着本《红旗》杂志，右手食指却不住轻敲封面上"备战备荒"的粗体标题，每分钟恰好敲击72下。
"这不是林家侄女嘛！"男人突然合上杂志，脸上挤出的笑容让左脸那道疤痕扭曲成蜈蚣状，"十几年没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担着两桶肥料的林烬在田埂上顿住脚步。面前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正用一种过分热络的姿态抖开一张泛黄照片，上头抱婴儿的妇女确实有些像她生母轮廓。
"舅舅是从关外来？"她不动声色地把肥料桶换到左手，右手虚按在围裙暗兜上，那里缝着昨天刚开刃的匕首。
"可不是嘛，好不容易弄到边防通行证。"男人掏出手帕擦汗，腕表在他抬手的瞬间滑出一寸，"特地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妈......"
"我妈埋在南洼老坟地十年零九个月。"林烬突然吐出一句带浓重胶东口音的话，"舅舅莫不是忘了？"
男人擦拭表盘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口音变得，在东北待久了家乡话都说岔了......"
"咔嗒"。远处传来的子弹上膛声极其轻微，只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才能分辨。林烬余光扫见霍凛的枣红战马正栓在两棵树外，他的武装带铜扣正在树荫下泛着冷光。
"屋里坐？"她弯腰提起粪桶，故意让男人领先半步。对方迈脚时，右腿传出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比霍凛的义肢噪音频率高出八度。
"你男人挺俊啊。"所谓舅舅突然指着墙上的结婚照啧啧称奇，"这军功章看着像是......"
林烬突然从炕上针线筐抽了管鞋底锥子扎进照片："假舅舅记得真清楚。"锥子不偏不倚钉在照片里霍凛的左臂位置，那是他藏微型发报机的部位。
男人瞳孔骤缩，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深："小时候给你换尿布的情分......"
砰！板门被踹开的巨响中，霍凛的六西式手枪准星己经顶上假舅舅太阳穴："关东军情报处的佐佐木大尉，你的钛合金假肢暴露了。"
"我侄女婿真会说笑......"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林烬手里的粪瓢正正泼在他鞋面上，硫化钠溶液烧出的白沫腾起，藏在牛皮面下的军用通讯器露出半截电路板。
三秒静得吓人。
假舅舅脸上的褶子突然全都抹平："红雀果然没死。"纯正的东京腔从他舌尖滚出时，右手己翻出袖珍雷管，"苍鹰，你女人知道Q50218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是毒气弹开发代号。"林烬突然掀开炕席，一整张手绘的化工厂管道图暴露在地火光辉中，"还知道你们藏在青霉素车间的钚元素提纯装置需要每周一上午八点重启冷却系统现在要谈谈怎么让你活着出这个门了吗，佐佐木…不，夜枭同志？"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假舅舅的喉结上下滚动时，墙上的老式电子管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杂音中传出《东方红》变调的旋律，这是敌台联络的经典障眼法。
霍凛的枪口纹丝未动："省厅的电侦车五分钟到。"他嘴角扯出个讽刺的弧度，"你的信号发射器藏在假腿跟腱处？"
话音刚落，男人的右手猛然撕开裤腿。藏在假肢内侧的弹簧刀弹射而出，却在即将触及林烬咽喉前被一道银光斩断，刻着"凛"字的匕首钉入墙体的同时，门外响起吉普车急刹的尖啸。
"别费心发信号了。"林烬慢条斯理地从灶膛掏出个小铁盒，"你的发报机在化粪池泡了三个小时，说起来"她突然用日语报出一串数字，那是日军内部通讯常用的校验码格式。
假舅舅身体猛然前倾，这个二战时期的招牌动作暴露了他从军的年代："你究竟，"
轰鸣的引擎声盖过了下半句话。当保卫处的战士冲进屋时，看见他的假肢正冒出缕缕青烟，霍凛那发精准打在传动轴上的子弹，己让自毁装置彻底瘫痪。
卫生员剪开假肢蒙皮时，林烬正拧开军用水壶。壶底沉着枚被强酸腐蚀大半的铜钮扣，隐约能看到编号50218的凸纹。她抬手想递给霍凛，却发现他正盯着墙上微微晃动的北斗七星出神，那是刀刃反光投在墙上的残像，与匕首上的星辰标记恰好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