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狄斯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铁锈般的暗红，仿佛被血浸透的巨兽脊骨。
城门处高悬正圣教的金色三角徽，徽记下方钉着一排风干的乌鸦尸体——据巡城卫兵说，这是“异端的警示”。
白旭缩了缩脖子，他分明看到某只乌鸦的脚爪上挂着半片麻布，布料边缘绣着模糊的“自由”字样。
花岗岩垒砌的墙砖上雕满圣典经文，每一笔浮雕都镀着薄金，却掩不住缝隙里黏着的风干呕吐物。
城门镀金浮雕描绘着“圣主赐福丰收”的场景：天使向跪拜的农夫倾倒麦粒，而墙根下蜷缩的乞丐正舔舐着焦黑的不明饼状物。
那东西碎得掉渣，像被无数双脚碾过的尊严，碎屑落进排水沟时激起鼠群争抢，吱吱声混着腐臭钻入鼻腔。
白旭捏着鼻子跳过一滩污水，靴底黏着的不明糊状物让他想起食堂泔水桶——那里面至少没有疑似人指甲的硬物。
“历史书上写的大山，还真不如亲眼见一次”白旭轻声自言自语道。
那城门处，有不少奇怪的目光扫过几人，令白旭感到很不安心，洛璃则是默默拉紧狼皮兜帽，尖耳朵在布料下不安地颤动。
她记得三天前离开时，城门乞丐还没多到要睡在排水沟里。
罗兰在护城河石桥前勒住战马。
“我只能送诸位到此。”
他盔甲上的血渍己凝固成褐色，目光扫过洛璃尖耳朵时顿了顿：“来自东大陆的客人，近期少用魔法，现在教堂的‘清道夫’对异族格外敏感。”
李青转身对罗兰颔首。
“代我向圣主问好。”
首到骑士团的披风消失在街角，白旭才长舒一口气，转眼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是灰的小男孩正啃食着手中那黑色饼状物……
吃的还不如自己之前在荒野求生时那野菜狼肉串——它至少有菜有荤腥。
“行行好，老爷……”骨瘦如柴的乞丐匍匐在地，指甲缝里嵌满墙灰，“三天……就三天没吃了……”
白旭僵在原地。
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的乞丐，即便是老家，也见不到什么乞丐了。
而这乞丐凹陷的眼窝让他想起在老家过年时祭祀用的骷髅面具，但那面具至少还描着金粉，不像眼前这对瞳孔——浑浊如隔夜茶渣，却亮着垂死的饥火。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只手便把他拉走了。
“在那愣着干什么？愣着等菜呢？”李青抓着白旭朝着城内走去。
“他们……”
还没等白旭开始说，李青就好似看透了白旭的思想，说：“你有那么多可分配的资源么？你有那个实力帮么？帮忙可不是瞎帮。”
李青的声音压的很低，说的话却字字如钉。
要清楚，若是将自己背包存储的食物给予这个乞丐，那么其他乞丐就会一拥而上争夺食物，打伤打死都是可能的，他们三人也会在那被乞丐们围得水泄不通——除非他们带的食物能喂饱整座城市没饭吃的人。
巷角阴影里，十几个同样干瘦的身影正窥视着这边，像极了麦田里裂开的变异麦穗。
若真掏出食物，这里下一秒就会变成秃鹫的盛宴。
…………
三人很快来到了东城区，而洛璃租下的旅馆藏在东城区小巷尽头，但这里像是被刀切出的另一个世界。
鹅卵石路面干净得反常，连苔藓都被铲得一丝不剩。
远处穿铜扣制服的巡逻队正在驱赶一个瘸腿乞丐，棍棒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嘴里头喊着：“滚回你的老鼠洞！这儿是体面人住的地界！”
“体面？”
白旭盯着旅馆铜铃上映出的自己：乱发结着麦秆，外套沾满绿色黏液，像是刚从沼泽爬出的水鬼。
“我现在像从化粪池爬出来的。”
推开橡木门的瞬间，暖烘烘的松香扑面而来。
自己有多久没闻过这种气味了呢？
橡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醒了壁炉前的老板娘。这女人裹着貂绒披肩，眼角皱纹里卡着脂粉，打量来客的眼神活像验货的屠夫。
“洗衣房在后院。”她伸出涂着猩红丹蔻的手指，“弄脏地毯赔双倍。”
好吧，虽然老板娘说话挺狠的，但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白旭把自己沉进浴桶时，滚水刺痛了掌心被麦芒割破的伤口。
穿越以来积压的恐惧、恶心、困惑，此刻被热水蒸成眼眶的酸胀。
他不禁想到，作为穿越者，他是否有资本，对那些既得利益者进行反抗。他还不会傻傻的认为，仅靠卖什么玻璃球就能在这种世界立足。
也不会傻傻的认为，改进些什么东西就妄想着那些贵族堵门上来，一手拿钱一手要货，很快就能致富。
现实的情况是人家首接抢你的，能抢的还用买的？不然资本家为什么要革了封建地主老财的命？在人家眼里，泥腿子永远是泥腿子，不会因为你是穿越者的身份改变你的看法。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隔壁突然传来李青哼着跑调的歌曲，泼水声震得木板墙簌簌落灰。
“所以你们真是从异世界来的？”洛璃的声音隔着浴室门闷闷传来，她坚持要在客厅等两人洗漱完毕。
“那这样也太神奇了吧……怪不得李青先生的身体……”
“比你们世界上最硬的东西还硬。”李青在隔壁房间大笑着，泼水声像在哐哐砸铁砧。
“别偷听小白洗澡啊，要听来我这，哥给你看更刺激的！”
白旭把脸埋进毛巾。
他又想起麦田里喷脓的植株，想起城门口乞丐空洞的眼神，想起李青阻拦……
这个世界也是病的。
…………
深夜，白旭被窗外的马蹄声惊醒。
他蹑手蹑脚推开露台门，发现李青正坐在屋顶上擦拭着电磁步枪。
月光流过金属枪管，在瓦片间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睡不着？”
“嗯……”
白旭点了点头，轻声回应了一下。
“尝尝这个”
李青头也不回地抛来一块硬饼。
白旭接过咬了一口，浓郁的麦香让他愣住——麦香混着蜂蜜的甜味在舌尖炸开。
这是穿越以来吃过最正常、最有味的食物。
“洛璃花3银币买的，说是东大陆商队带来的。”李青指了指楼下小巷。几个挑夫正摸黑搬运木箱，箱缝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3银币＝底层劳工不吃不喝工作半月）
白旭突然失去胃口。
远处码头方向亮起火光，隐约传来呵斥与哭嚎。
李青突然起身，步枪保险栓滑开的“咔嗒”声清脆如骨裂。
“明天开始，”他眯眼望向黑暗中的海平面，“你会见到比变异麦田更恶心的东西。”
听着，白旭望向海平面。
浓雾深处，一艘挂着正圣教旗帜的巨轮正缓缓靠岸，甲板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仿佛恶龙舔舐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