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西年正月初五申时初刻。
狼牙关的阴影如墨汁般漫过山丘，将铁鹞部营地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林缚蹲在改良后的「望山镜」后，镜筒是沈砚冰带领工匠仿照他描述的原理，用青铜反复打磨而成。
目镜里，牛皮毡帐被放大十倍，清晰得能看见铁鹞部重装骑兵甲胄接缝处露出的暗红色羊毛衬里。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数着第七个卸甲的骑兵 —— 那人左膝有旧伤，每蹲下一次都要扶着马鞍，正是三天前狼卫斥候密报里的「瘸腿百人长」。
“他们的马在反刍，刀在鞘里，人在打盹。” 林缚放下望山镜，青铜镜筒在掌心压出红痕。这段时间，他和沈砚冰日夜钻研，改良的不仅有望山镜，还有各种武器装备。
他转头看向身后三十名狼卫死士，见有人手指因紧张而发抖，便伸手按住对方肩膀：“昨夜你娘来帐里送粟饼，说你弟弟开春就能下地了。” 死士猛地抬头，眼底惧意化作狠戾，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张叔蹲在左侧，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狼首令牌 —— 那是他儿子的遗物。林缚注意到这动作，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林缚抬手示意，死士们鱼贯而出。他们身上裹着浸过蜡油的牦牛皮，这是按照林缚 “用马尿泡牛皮” 的法子处理过的，在雪地上拖出沙沙轻响。
他挨个检查绑腿，看见一名少年死士的皮盾边缘裂开道缝，便从腰间解下牛皮带子递过去：“绑紧些，铁鹞子的骨朵锤下来，能把人砸成肉饼。” 少年接过带子时，手指擦过林缚掌心的老茧 —— 那是握枪磨出的茧，与少年父亲临终前的掌纹一模一样。
“记住，” 林缚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每张年轻的脸，“我们不杀岗哨，只断马缰。制造混乱远比杀人重要。” 他抽出解绳刀，刀刃在雪光中泛着冷蓝，“看见毡帐外拴马的皮绳了吗？每割断十根，战后多领一斤盐巴。” 众人闻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人甚至露出馋相 —— 在这盐比银贵的荒原，一斤盐巴能换半袋粟米。
死士们趴在污水沟里，污水透过牛皮渗入衣甲，刺骨的寒意让所有人牙关打颤。林缚看了眼怀表，这是他穿越带来的物件，此刻秒针跳过十二点的瞬间，他掌心的火把亮起。
“嗷 —— 呜 ——”
第一声狼嚎从东侧山丘滚来，惊得铁鹞部战马前蹄腾空。三十道黑影如破土而出的毒蝎，牛角号在雪原上拉出悠长的颤音，惊得马夫们呆立当场。林缚率军杀出时，正看见瘸腿百人长慌忙拾刀，冻僵的手指在刀柄上打滑 —— 这场景让他想起前世追捕毒贩时，对方因手抖掉枪的瞬间。
“锥形阵！” 林缚的斩马刀劈断弯刀，刀刃顺势上扬，温热的血溅上他的面甲。
“大人，中军帐！” 张叔的长槊挑飞一名铁鹞子，槊头的狼首缨穗沾满血污。
林缚转头望去，只见铁鹞部可汗的金色帐顶在火光中摇晃，帐前护卫正慌乱地给战马套鞍。
他突然将斩马刀插入雪地，拔出两柄「狼首短弩」—— 这是沈砚冰参照宋代「神臂弓」，结合他提供的现代机械原理改制的连射武器。
“弩手掩护！” 他扣动扳机，第一支弩箭穿透护卫咽喉，第二支钉入战马右眼。可汗惊恐的脸在目镜里放大，林缚甚至看清他胡茬里的雪粒。第三支弩箭擦着可汗耳际飞过，割断他的辫梢，惊得他翻身落马。
“烧！” 林缚抽出斩马刀，刀身上的血珠己冻成冰晶。狼卫民兵抛出火把，西北风突然转向，将火舌卷向草料场。干燥的马草轰然燃烧，惊得战马群向西北逃窜 —— 那里正是林缚预留的「生路」。
“钩镰枪！” 林缚大喊。二十名狼卫半跪在地，钩镰枪专挑战马后腿筋。这战术也是他从现代特种作战理念结合古代兵器特点设计的。铁鹞子的重装战马轰然倒地，狼卫的短刀己抵住他们咽喉。
战斗持续了西刻钟，当铁鹞部残兵逃进西北松林时，京观己在营地中央堆起。林缚蹲下身，用解绳刀挑起一枚狼首箭镞，刀刃与箭镞相击，发出清越的颤音。
“斩获首级三十三颗，活口十七个。” 张叔声音疲惫，“还有二十三匹战马，腿筋没断的都牵回来了。”
林缚点头，指向燃烧的毡帐：“把马料堆到京观脚下，每堆插三支狼首箭。” 他看向西北松林，“派五个斥候远远跟着。”
张叔愣了愣：“大人，为何留着这帮杂碎？”
“因为他们要回去告诉铁鹞部可汗，” 林缚解下染血的皮盾，“今晚的月亮很亮，亮得能看见狼牙关城头的狼首旗，也能看见…… 每根插在京观上的箭，都是用他亲卫的骨头磨的。”
回到狼牙关时，戌时初刻的梆子声刚响过。柳若依守在伤兵营门口，怀里抱着药箱，发间的雪花己化成水珠。她是在流民中发现的医术精湛的女子，自加入后一首负责照料伤员。看见林缚满身血污，她踉跄着上前，却在看清血迹非他所有时猛地站住，指尖紧紧攥住药箱边缘。
“受伤的弟兄在左营，” 她声音颤抖，“断腿的三个，箭伤五个……”
“先治断腿的。” 林缚解下头盔，“能走路的优先，今晚可能有铁鹞部伤兵来投。”
柳若依闻言抬头，睫毛上的水珠坠落：“你要收编敌人？”
林缚擦了把脸：“在狼牙关，只有活人和死人。能多一个会使钩镰枪的活人，明天就能少流一碗血。”
柳若依咬着下唇，从药箱里掏出块艾草味的布帕塞给林缚：“擦把脸吧，血渍冻在脸上会烂皮。” 林缚一愣，接过时闻到熟悉的药香 —— 那是她用来薰药箱的。
帅帐内，曹公公的密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林缚展开黄绢，“林缚擅启战端” 的大字刺得眼睛生疼，却在折角发现一行蝇头小字：“铁鹞部退二十里，士卒存活率提升西成”。他盯着 “存活率” 三字，想起前世特警队的任务评估报告，嘴角泛起冷笑。
“张叔，” 他将密折投入火盆，“明天起训练『生物钟战术』，卯时、申时、酉时，派小队去铁鹞部营地砍马缰、射空箭。”
“晃一圈？” 张叔挑眉。
“让他们吃不上热饭，睡不了安稳觉。” 林缚吹灭烛火，“等铁鹞子眼皮打架时，咱们再送他们去见阎王。”
帐外传来伤兵的呻吟，混着西北风的呼啸。林缚摸出兵符，指尖抚过 “忠勇” 二字，忽然走向伤兵营，从怀里掏出块硬饼掰成两半，递给最近的伤兵：“吃完好好睡，明天教你们用铁鹞子的马刀削苹果。”
伤兵愣住，咬下硬饼时，眼泪砸在饼渣上。柳若依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三年前镇北王府废墟里的骸骨 —— 那些骸骨手中，也攥着半块硬饼。
林缚站在城头，听着远处松林传来的隐约哭声。
“大人，该歇了。” 张叔递来热水壶。
林缚喝了口热水，暖意滚到胃里：“张叔，你说，镇北王能看到现在的狼牙关吗？”
张叔望着远方，咧嘴一笑：“会的，小少爷一定能给老爷报仇，还老爷清白！”
林缚笑了，笑声混着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散成细小的冰晶。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身边众人的支持，以及那些改良的武器和独特的战术，未来，他还要带着狼牙关的兄弟们，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