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难河的水汽在马蹄下蒸腾成白雾，乌兰娜的赤红披风被热风吹得猎猎作响，星图纹银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她勒住汗血宝马，指尖反复着腰间狼头囊上的银扣 —— 那是父亲巴图孟克亲手为她系上的，囊内藏着用狼毫书写的密令，字迹早己被她默得滚瓜烂熟：「若胡图兵败，立即率军回撤，保存铁骑主力。」
“公主，前方斥候回报，” 亲卫巴特尔滚鞍下马，甲胄上的狼头纹被汗水浸得发亮，“汉人在鹰嘴崖增设了三层拒马桩，昨日进入狼牙关的商队增至五支，骆驼蹄印深浅不一，其中两支明显装载铁器。”
乌兰娜挑眉，掌心的星图囊骤然收紧。她跳下马来，随手扯过一张羊皮地图铺在鞍上，指尖沿着葫芦峡至狼牙关的路线划过。商队、拒马桩、铁器运输，这些线索在她脑中勾勒出清晰的防御工事轮廓。“汉人在加固葫芦峡的火器防线。” 她用弯刀刀柄敲了敲地图上的青石关，“但真正的辎重必然藏在别处 —— 巴图，你带二十骑去青石关北口，掘开表层浮土，若看到松木板就立即回撤。”
巴特尔一愣：“公主是说…… 汉人用松木香掩盖火药味？”
“三年前镇北王在虎牢关用过这招。” 乌兰娜翻身上马，赤红披风扫过马臀，“告诉左翼军统领，佯装攻打粮道时，只需烧毁表层粮草，切不可深入。”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的沙丘，“右翼军随我首击葫芦峡，记住，接战后必须在三炷香内败退 —— 要让汉人以为，我们真的中了诱敌之计。”
葫芦峡的暑气如沸腾的蜂蜜，陆明溪趴在鹰嘴崖的伪装网后，舌头抵着上颚才能勉强压住喉咙里的干渴。他盯着谷底蜿蜒的狼头战旗，左手按在改良后的火铳扳机上，枪管下方的散热纹还残留着昨夜锻造时的灼痕。这支火铳的膛线比朝廷神机营的多了两道螺旋，是林缚亲自用牛油混合细沙打磨出来的。
“头儿，草原人改道了！” 斥候小顺子的低语惊破蝉鸣。陆明溪透过黄铜望远镜，看见乌兰娜的右翼军突然分成两股，前军继续向峡口佯攻，后军却转向青石关方向，马蹄扬起的烟尘中，隐约可见几辆伪装成粮草车的铁轮战车。
他忽然想起林缚昨夜在帅帐的叮嘱：“乌兰娜的狼头旗指向哪里，哪里就是虚招。” 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狼首哨，那是用狼卫战死者的指骨磨成的，每次吹奏都会发出类似狼嚎的尖啸。“通知王猛，” 他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扔给小顺子，“让青石关的弟兄把空粮车换成火药桶，引草原人进入隘口后，用硫磺火油封死退路。”
当乌兰娜的佯攻部队进入射程时，陆明溪举起火铳做了个下压手势。三十杆火铳同时喷吐火舌，铅弹撕裂暑气，击中战马前蹄的闷响此起彼伏。最前排的十匹战马轰然倒地，骑手被甩在拒马桩上，惨叫声中，第二排骑兵的马刀刚举起，又被第二轮齐射掀翻。
陆明溪从瞄准镜里看见乌兰娜勒马后退，赤红披风被汗水浸透成暗红色，却在转头时露出一抹冷笑。他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望向青石关方向 —— 原本该是空车的粮队驻地，此刻腾起的烟尘竟带着焦糊味，那不是木头燃烧的气息，而是…… 火药！
“中计了！” 他抓起腰间的狼首哨猛吹，尖锐的啸声中，埋伏在两侧山崖的狼卫推出滚木礌石。然而预想中的巨石滚落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 “咔嗒” 一声轻响 —— 有人提前触发了崖壁上的机关！
京城暖阁内，铜制漏壶的滴答声与曹公公的指节叩击桌面声形成诡异的节奏。他盯着密报上 “火铳”“西域商队” 等字眼，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案几上的狼头箭簇还沾着新鲜蛇毒，与三年前镇北王遇刺时的 “见血封喉” 如出一辙，这种剧毒只有草原部落的大巫才能配制。
“公公，” 贴身太监小林子捧着鎏金茶盏凑近，“李定国的宣化军仍按兵不动，倒是狼牙关的林缚，昨日在西城门接走了三个西域商人，马车里装的陶罐都用蜡封着，不知藏了什么宝贝。”
曹公公忽然冷笑，茶盏重重砸在紫檀桌面上，溅出的茶水在 “狼卫通敌” 的密报上洇开墨渍：“镇北王余部在河西走廊集结，乌兰娜的铁骑陈兵边境，林缚又和西域人勾勾搭搭……”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阴鸷，“皇上若知道这些蛮子都在给狼卫输血，怕是要连觉都睡不安稳。”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甲胄碰撞声，神机营统领王承恩满头大汗地闯进来，手中捧着半截扭曲的枪管：“公公，新制的火铳又炸膛了！工匠们说，狼牙关的火铳用的是西域精铁，咱们的枪管……”
“废物！” 曹公公抄起茶盏砸过去，景德镇青瓷在王承恩脚边碎成齑粉，“给你三个月时间，造不出比狼卫更好的火器，就提头来见！” 他转身望向窗外的紫禁城，琉璃瓦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传旨下去，神机营三日内必须开拔，就说…… 就说狼卫私铸神器，意图谋反。”
小林子凑近一步，低声道：“那百姓那边……”
“派人去狼牙关散布消息，” 曹公公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 “毒薯” 二字，“就说林缚从西域带回的金豆子是草原人下了诅咒的毒物，吃了会肠穿肚烂。”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再给乌兰娜送封信，就说汉人粮仓空虚，正是南下的好时机。”
狼牙关帅帐内，牛油烛将林缚的影子投在狼头战旗上，恍若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他盯着舆图上的青石关标记，指尖停在 “火器工坊” 的假坐标上，那里如今堆满了腐烂的马粪，真正的工坊藏在地下三丈的窑洞内，入口用震天雷伪装，只有用特定节奏敲击石壁才能打开。
“大人，” 周三掀开帐帘，身上带着关外的热风，“朝廷监军张忠今日宴请各营将领，席间不断用言语试探火器工坊的位置，还特意提到了‘西域神火’。”
林缚冷笑一声，用匕首尖挑起桌上的密报：“张忠是曹公公的义子，三年前参与过镇北王府抄家。” 他忽然想起什么，匕首在舆图上的 “鬼见愁峡谷” 处划了个圈，“让萧战带一队人去那里，把去年截获的波斯神火粉埋进流沙里 —— 记住，要露出半罐引信。”
周三一愣：“大人是想……”
“曹公公想借神机营之手夺火器，乌兰娜想借汉人之力除狼卫，” 林缚将匕首插进桌面，刀刃颤动着发出嗡鸣，“那我们就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备马，去西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