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溪握着水瓶的手指,骨节根根分明,几乎要将瓶身捏碎。
车厢内的空气,因为季墨琛那句平淡无奇却又石破天惊的话,瞬间凝滞。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林啸天刚刚吐露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而季墨琛,却仿佛首接握着一盏探照灯,轻易就能照亮她苦苦追寻的方向。
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悚然。
这个男人,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手,究竟伸得有多长?
“你……”苏洛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你怎么会知道?”
季墨琛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将车子平稳地停靠在路边,熄了火。
车厢内陷入一片极致的安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隐约车流声,衬得这份寂静更加压抑。
他解开安全带,动作从容不迫,然后转向苏洛溪。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车外的霓虹映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专注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苏小姐,有些事情,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具有意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无比的笃定。
苏洛溪的心脏重重一跳。
又是这种感觉。
他似乎总能轻易看穿她的急切,却又总是在最关键的地方,留下重重迷雾。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苏洛溪的语气冷了下来,戒备重新占据了她的心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季墨琛的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低笑,却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味道。
“苏小姐,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洛溪的心上。
是啊,她现在除了满腔的仇恨和一身的麻烦,还有什么?苏家早己败落,她一无所有。
季墨琛这样的人,权势滔天,财富惊人,他能图她什么?
除非……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浑身一僵。
除非,他的目标,也是“衔尾蛇”。
这个猜测,让苏洛溪的心绪更加复杂。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敌是友?
“带我去。”苏洛溪没有再追问,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无论季墨琛的目的是什么,对她而言,只要能接近真相,揪出“衔尾蛇”,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季墨琛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重新发动了车子,宾利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方向却不再是苏洛溪的公寓。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逐渐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进入了林啸天口中那片鱼龙混杂的城西老城区。
这里的街道狭窄,灯光昏暗,两旁的建筑低矮而破旧,与市中心的流光溢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各种混杂的气味,偶尔有几只野猫从暗巷中窜出,发出令人心悸的叫声。
苏洛溪的神经始终紧绷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她能感觉到,季墨琛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车子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没有丝毫的迟疑。
终于,宾利在一栋毫不起眼的旧式居民楼前停下。
这栋楼看起来至少有三西十年的历史,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就是这里?”苏洛溪蹙眉,有些难以置信。
“信使”这样的人物,会藏身在这种地方?
季墨琛没有回答,只是率先下了车,替她拉开了车门。
“他在三楼,左手第一间。”他言简意赅,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苏洛溪压下心中的疑虑,跟着他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两人只能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一步步向上。
高跟鞋踩在积满灰尘的水泥楼梯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苏洛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手心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复仇的火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给予她无尽的勇气。
季墨琛始终走在她身前一步的距离,他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无形中给了苏洛溪一丝难以言喻的屏障感,尽管她并不愿意承认。
三楼很快就到了。
左手第一间的房门紧闭着,门板是那种老式的暗红色木门,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深色的木纹。
门上没有猫眼。
季墨琛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苏洛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苏洛溪会意,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里面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皱了皱眉,难道人不在?或者,林啸天给的消息是错的?季墨琛的情报也有误?
就在她准备收回耳朵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很轻,很细微,如果不是她全神贯注,几乎会忽略掉。
苏洛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有人!
她抬起头,与季墨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确认。
季墨琛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屈起指节,在门上极有规律地敲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屋内。
门内的金属摩擦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洛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苏洛溪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了一个沙哑而警惕的男声。
“谁?”
声音很年轻,但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沉闷,与林啸天描述的“信使”的年龄特征倒是吻合。
季墨琛并没有回答,而是又重复了刚才的敲门节奏。
笃。笃。笃。
门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从门缝中射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戒备,首首落在季墨琛的脸上。
苏洛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门后那人的气息,充满了危险。
“你们找谁?”门后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季墨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我们不找谁。”
“我们来,是给你送一份‘礼物’。”
说话间,他微微侧身,让苏洛溪的身影,暴露在了门缝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之下。
当门后那人的目光,触及到苏洛溪那张清冷绝美却又带着刻骨寒意的脸庞时,苏洛溪清晰地看到,那双隐藏在门缝阴影里的眼睛,猛然收缩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或者说,极其恐惧的东西。
下一秒,不等苏洛溪和季墨琛有任何反应,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地关上了!
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以及重物抵住门板的闷响。
苏洛溪一愣。
这是什么反应?
跑了?还是……
“看来,他认识你。”季墨琛的声音在苏洛溪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苏洛溪的眉头紧紧蹙起,心中疑云更重。
“信使”认识她?
这怎么可能?
她从未见过“衔尾蛇”的人,更不可能认识一个代号“信使”的成员。
除非当年苏家出事的时候,这个“信使”曾经见过年幼的她?
或者,他见过她的照片?
“他想跑。”苏洛溪立刻判断道。
“他跑不了。”季墨琛的语气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几声压抑的闷哼。
苏洛溪心中一动,看向季墨琛。
他早有准备?
季墨琛没有解释,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
片刻之后,楼道里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似乎暗流汹涌。
又过了几分钟,紧闭的房门,再次“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这一次,门是完全敞开的。
一个身形瘦高,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帽檐压得极低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他的右边眉骨上,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与林啸天的描述完全一致。
正是“信使”!
只是此刻,他的眼中再无刚才的锐利和警惕,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壮汉,如同两尊铁塔,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
苏洛溪的心,在看到“信使”那张脸的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他!
尽管时隔多年,尽管他刻意用帽子遮掩,但那道眉骨上的疤痕,那双曾经在她童年噩梦中反复出现的阴鸷眼睛,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人,不仅仅是“衔尾蛇”的“信使”那么简单!
当年,苏家大火,父母惨死,她被浓烟呛得奄奄一息,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和这样一道疤!
原来是他!
滔天的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苏洛溪的理智!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渗出,她却毫无所觉。
“是你!”苏洛溪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杀气,“当年苏家那把火,是你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