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玄武门之变（一）
寒风卷着未散的硝烟味，狠狠抽打在皇城根下，冬祭大典的吉时，已不足一个时辰。
杨洛伫立在玄武门城楼巨大的阴影中，诏狱的血腥、会同馆前的交锋、常巾显绵里藏针的警告、曹斌戛然而止的破碎遗言……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飞旋。
线索缠成死结，但风暴的核心，从未移出玄武门！
此刻的玄武门，旌旗招展，甲胄鲜亮，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绷。
龙武、虎贲、御林三卫的精锐已布防完毕，各自占据一方，壁垒森严。
龙武卫的勋贵子弟铠甲锃亮，眼神倨傲地扫视着其他两卫。
虎贲军的悍卒抱臂而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剽悍气息。
御林军牢牢拱卫通往祭坛的御道，神情肃杀，目不斜视。
空气死寂，唯有甲叶碰撞的冰冷脆响与战马不安的响鼻。
三卫之间那道无形的沟壑，深得足以埋骨，这正是曹斌供词中，那致命“一刻钟”混乱赖以滋生的土壤！
杨洛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虎贲军左郎将赵猛闪烁不定的眼神，龙武卫副统领孙乾强作镇定下的那一丝慌乱——他们已被“影先生”的把柄扼住咽喉！
“杨大人！宫里传话，娘娘凤驾已出凤仪宫，正朝祭坛来！”一个御林军士兵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时间紧迫！
杨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大步流星走向玄武门内临时搭建的戍卫签押房，兵部尚书赵严正焦头烂额地对着防务图，旁边御林军统领王肃的脸色同样难看。
“赵尚书！”杨洛果断下令：“立刻调整三卫轮替！虎贲军赵猛、龙武卫孙乾二人，即刻调离玄武门防区！御林军暂代其防段！轮替时间压缩至半刻钟！口令改为双令，需两卫统领同时确认才能通过！”
赵严一愣，面露难色：“杨大人，这……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啊！龙武、虎贲皆是功勋之后，悍勇之师，无凭无据骤然调离主官，恐生哗变！轮替流程乃祖制，岂能……”
“哗变？”杨洛冷笑，“若是因循守旧，导致冬祭大典生乱，贼子趁隙冲撞圣驾，这天大的罪责，赵尚书担得起吗？还是说，赵尚书也想学那曹斌，与‘影先生’不清不楚？”
最后一句，字字诛心！
赵严脸色凝重，三卫换防是早就商量好的策略，本来不可轻易更改，但杨洛手持皇后懿旨，特事特办，况且他说的很有道理，换防时间过长，出事的概率会更大。
“老夫这就去办！”赵严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照杨洛的话去做。
杨洛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这不过是亡羊补牢。
常巾显与郑慕玄苦心经营多年，岂会因两个被调离的将领就束手？
更大的风暴，必然藏于暗处，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呜——嗡——！”
低沉肃穆的礼乐号角，如滚雷般从皇城深处响起，穿透肃杀空气，宣告冬祭大典正式开始。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皇家仪仗似流淌的金色长河，浩荡涌出。
御林军开道，旌旗蔽日，华盖如云。
吕皇后端坐于三十六人抬的凤辇之上，明黄绣金凤的祭天礼服衬得她威仪万方，恍若神祇临尘。
她目光平静扫过前方，仿佛最近的腥风血雨和暗涌，都未曾侵扰她分毫。
凤辇之后，宗室亲王、文武百官的车驾汇成长龙，沿着猩红毡毯铺就的御道，慢慢移向象征天地沟通的玄武门祭坛。
杨洛立于签押房外的高台，紧盯着龙武卫与虎贲军即将交接的那片区域。
时间被拉长，每一息都如重鼓擂在心房。
来了！
就在龙武卫最后一队撤下岗哨，虎贲军先头小队尚未填补空缺的刹那！
那片理论上短暂的真空地带，异变陡生！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在玄武门西侧一处偏巷炸响，浓烟裹挟烈焰冲天而起，破碎的木石如暴雨倾泻。
“有刺客！护驾！！”凄厉警报撕裂了礼乐。
“保护娘娘！”
“列阵！敌袭！”
外围御林军瞬间收拢，盾牌森然林立，长枪凛若霜雪，死死护住凤辇和宗室车驾。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队伍陷入大乱，车驾碰撞，马匹惊嘶，官员奔逃！
就在这人为制造的巨大混乱中心，那三卫防务交接的真空地带，数十道黑影从浓烟、从混乱人群边缘、甚至从普通官员车底猛地蹿出！
他们黑衣紧身，动作迅捷灵活，配合无间，目标并非刺杀，而是狠狠捅向御林军仓促形成的盾墙结合部！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脸上覆盖狰狞青铜鬼面，手中厚背九环砍山刀带起凄厉风啸！
刀光闪过，厚重的盾牌竟跟纸糊一样被轻松劈开。
“葬花阁！是葬花阁的杀手！”有将领发出惊骇呼喊。
黑衣人出手狠辣刁钻，直击关节要害，分明是训练有素的顶级刺客组织！
“拦住！”王肃目眦欲裂，亲率精锐扑上。
金铁交鸣、怒吼、惨叫声，炸成一片！
鲜血泼洒在金色的仪仗与华丽的礼服上，刺目惊心！
而就在葬花阁杀手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盾墙上撕开一道缺口的刹那！
“呜…呜…呜！”
三声低沉凶戾的牛角号，带着蛮荒气息，自玄武门外传来！
大地开始震颤！
烟尘滚滚，如同沙暴，从洞开的巨大城门洞席卷而入！
烟尘中，赫然冲出一支骑兵！人数约百，气势却如万马奔腾！
他们衣着杂乱，皮甲布衣相间，但座下皆是雄健战马，马上骑士个个眼神凶悍，充斥着亡命之徒特有的狠厉！
为首者同样面具遮脸，高举一面残破狰狞的狼头旗！
“狼山盗！是悍匪狼山盗！”城楼上守军失声惊呼。
这支凶悍骑兵目标同样明确，他们根本不去冲击重兵布防的城门，而是宛如决堤的浊流，顺着葬花阁杀手用性命撕开的裂口，冲进混乱不堪的皇家仪仗队伍。
刀光闪耀，铁蹄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盆沸水彻底搅浑！
“冲过去！黄袍加身！就在今日！”混乱声中，郑慕玄野兽般的咆哮穿透喧嚣，撞进杨洛耳中！
杨洛的心直坠冰窟，葬花阁撕开口子，狼山盗制造混乱，郑慕玄身先士卒……目标直指象征至高权力的“黄袍”！
好一个环环相扣的绝杀之局！常巾显这条毒蛇，终于图穷匕见！
此刻，高高的祭天台上，吕皇后在御林军的拼死护卫下，已立足于象征沟通天地的圜丘中央。
狂风撕扯着她明黄的凤袍，猎猎作响。
她俯瞰着下方炼狱般的混乱战场，刺客匪徒冲击卫队，官员惊恐奔逃，鲜血染红御道……那张威严绝伦的脸上，没有恐惧，唯有被触犯逆鳞后冰冷到极致的暴怒！
“乱臣贼子！”吕皇后声音不高，却能清晰地压过下方喧嚣，“安敢亵渎祭坛，犯吾天威！”
祭坛之下，血火如沸；祭坛之上，凤眸含霜。
而更大的阴影，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象征大魏国运的玄武门祭坛，汹涌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