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的玻璃柜里,摆着霍行妍十二岁获得的马术奖杯。
那时她总爱穿着皮靴在老宅里跑,母亲一边笑她 “像个小野马”,一边偷偷让裁缝在靴子里垫软垫。
母亲的书房飘着墨香,宣纸上的 “宜子” 二字尚未干透。
“听说你这两天在研究孕期食谱?” 霍母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着,平静地问。
行妍喉咙发紧,从手提包里拿出验孕棒,包装纸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的翡翠戒指磕到砚台,墨汁溅在 “宜” 字的点画上,晕成个小小的泪滴。
“真的?” 母亲声音发颤,镜片后的目光在女儿脸上逡巡。
行妍点头,忽然想起十三岁初潮那天,母亲红着眼睛给她煮姜枣茶的场景。
母亲起身,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傻孩子,怎么不早说?”
“李明富知道了吗?” 母亲转身从博古架上拿下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霍家祖传的安胎药。
行妍看着盒盖上的 “瓜瓞绵绵” 刻纹,想起丈夫昨夜在电话里说 “项目棘手,暂时回不来”,她摇摇头。
“也好,先别告诉他。” 母亲握着她的手,心里比行妍还高兴。
“霍家的媳妇难当,可李家的媳妇……” 老人突然停住,想起沈婉每次回家时的小心翼翼。
“妈,这次能够怀孕,多亏了嫂子沈婉,”霍行妍的眼里流露出钦佩。
“我真的就如嫂子所说,去她那里两次就能怀孕,实在是太神奇!”
“嫂子真了不起!妈,你没看到她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旌旗。”
“嫂子嫂子的,没完没了,谁是你嫂子?你这孩子,高兴了就胡言乱语。”母亲板下脸,声音有愠色。
“我相信,总有一天,沈医生会重新成为我的嫂子。妈,我可跟你说好,嫂子若愿意回来,你可千万不能像以前一样冷言冷语。”
“在我心里,沈婉就是我唯一的嫂子。”霍行妍脸上的神情,从虔诚到崇拜。
“妈,你忘了,所有的医生都说我宫寒体质,受孕几率特别低。”她举起验孕棒,“就没有哪个医生对我能够成功受孕怀有希望。”
“甚至连我自己,也对受孕绝望了。”
“妈,我余生的幸福,是嫂子给我的!”她的声音哽咽。
“您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睡不着……”
“别说了,我能理解!”母亲打断行妍的话,“孕妇一定要保持开开心心。”
霍行妍破涕为笑,下意识地轻轻抚摸自己肚子里来之不易的孩子。
“行妍,你要记住,这孩子是你的底气,不是任何人的筹码。”
行妍愣住,这是母亲第一次在她面前说 “孩子”二字时,语气里带着锋芒。记忆突然闪回婚礼那天,母亲替她整理头纱时,低声说 “要是累了,就回家”。
“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孩子都是无辜的。”母亲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到了霍逸尘,这么多年被自己强抢在身边,深感惭愧。
……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霍行深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指尖着腕间的手表,这是沈婉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手表很普通,但他一首戴在手上。
手机屏幕亮起,夏晓萱的消息像盆冷水浇下来:“婉姐在手术室,可能还要两个小时才能下班。”
他盯着“手术室”三个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想起金九儿分娩时,沈婉手持银针冷艳的侧脸,比他办公室里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都要惊心动魄。
“昌盛,叫上李隆深和尚勇,去纯爱酒吧。”霍行深转身抓起西装外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徐助理愣了一下,随即跟上,指尖在西人小群里快速打字。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着,霍行深望着镜面里自己皱起的眉头,忽然想起沈婉以前总说他“笑起来也像块冰”。
纯爱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流光溢彩。
推开门,威士忌的香气混着爵士乐扑面而来。吧台后的酒保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这位霍氏总裁己有五年未踏足此地。
霍行深的目光扫过“初见”包厢,想起与沈婉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里,而后来……
“霍总,这边。”尚勇的声音打断思绪。
“重逢”包厢里,李隆深正在调威士忌酸酒,吧勺撞击杯壁的声音。
霍行深坐下时,发现面前的杯垫还是当年的款式,深蓝底色上印着白色的玉兰花。沈婉在看到这块杯垫时曾说,“喝酒也有了春天的感觉”。
“怎么突然想起这儿了?”李隆深递来酒杯,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浮。
霍行深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从喉间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口的空落。
他望着吧台,想起安贝贝就是从这样的吧台上端来两杯酒,一杯给沈婉,一杯给了自己。
那酒……
霍行深的心突突首跳,曾经一首埋怨是那杯酒,才酿出他和沈婉的错误结合。
而今,他忽然十分感谢那杯酒,让他有机会与沈婉共度那个美好的夜晚。
原来所有的对错,不是因为事和物,而是因为人的心。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夏晓萱发来的手术室门口照片。
沈婉穿着绿色手术服,摘下的口罩挂在脖子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霍行深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发句“注意休息”,最终只点开了相册里那张被锁在深处的照片,十里桃林的深处,沈婉抬手轻抚白色的花瓣。
“霍总这杯酒,像是在喝回忆。”尚勇举着酒杯调侃,在触及霍行深目光时噤声。
吧台的烛火晃了晃,霍行深忽然想起沈婉以前常说的话:“手术台上的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和死神拔河。”
此刻她在无影灯下奋战,而他却在这霓虹里买醉,荒唐得让人心痛。
“该走了。”霍行深突然起身。
徐助理慌忙扶住被霍行深衣角带翻的杯子时,听见霍行深低声说:“去买束百合,等她下班。”
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某个易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