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阴性血型?”亲友们的低语化作刺耳的嗡鸣,陆鼎感觉呼吸都被抽空。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颤抖的手指死死揪住护士的袖口:“我是!我是!”掌心的汗浸透了护士的布料,他几乎要将对方整个人提起来。
护士的连珠炮式提问如子弹般袭来,陆鼎却只觉得耳膜发胀。
“年龄?吃药?病史?”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搅成一团浆糊,他突然粗暴地扯开衬衫领口,脖颈青筋暴起。
“让我进去!让我救我的女儿!”他疯狂地撸起衣袖,暴起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
“爸!您别冲动!”陆砚之冲过来死死抱住父亲,却被陆鼎用尽全力甩开。
陆鼎跌跌撞撞地扑向手术室,皮鞋在地面打滑,金属门把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头受伤的困兽般嘶吼:“晴晴!爸爸来了!爸爸的血都给你!”走廊里回荡着他绝望的呐喊,泪水混着汗水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滚落,滴在被扯开的衬衫纽扣上。
……
观摩室的隔音玻璃映出江墨紧绷的下颌线,他握着卫星电话的手指关节泛白,听筒里传来的回复如坠冰窟。
“就算是首升机,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这句话像是被冻住的刀刃,划开手术室里最后的希望。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变得漫长而尖锐,沈婉按压止血的双手己经浸透鲜血,手套上嵌满暗红血痂,却仍在机械地重复着压迫动作。
黄姗姗站在器械车旁,看着王主任通红的眼眶,看着沈婉额角滑落的汗珠,胸腔里翻涌着病态的快意。
那些被沈婉抢走的鲜花与掌声,被江墨忽视的无数个日夜,此刻都在眼前化作破碎的镜面,每一片裂痕都反射出她扭曲的笑容。
“血库告急!血压值持续降低!”麻醉师的嘶吼刺破死寂。
黄姗姗望着陆晴持续下降的血压数值,口罩后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扬。当江墨转身时,她迅速低下头,却藏不住眼底跳动的疯狂光芒。此刻的手术室于她而言,不是生死战场,而是庆功的舞台,那些绝望的呼喊与流淌的鲜血,都是她加冕的礼炮。
“王主任,您上台接替我的主刀位。”沈婉冷静地说,“我是Rh阴性血。”
……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时不时爆出细微的电流声,为手术室外的长廊镀上一层冷冽的金属质感。
消毒水混着空气清新剂的气味刺鼻又压抑,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众人的神经。
墙上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红色数字每跳动一次,都仿佛在众人心脏上重重敲击。
“您不能献血!”护士带着歉意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时,陆鼎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攥住走廊的金属扶手,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西装袖口被冷汗浸透,在冷气中变得冰凉僵硬。
那些堆积如山的商业文件、董事会上的运筹帷幄,此刻都成了可笑的泡影。
他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女儿虚弱的模样,耳边回响着陆晴幼时奶声奶气叫“爸爸”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事我都做不到!”他在心底疯狂呐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尽的挫败与绝望将他吞噬。
陆夫人瘫坐在长椅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珍珠项链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却浑然不觉,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晴晴别怕,妈妈在……”
她想起陆晴小时候生病,自己整夜整夜抱着她哼摇篮曲,如今却只能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旗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一寸寸撕裂。
陆砚之像头困兽般在走廊来回踱步,迷彩裤摩擦的沙沙声与他急促的呼吸交织。他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低声咒骂着,突然狠狠捶向墙壁,手背上顿时渗出鲜血,可这点疼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焦灼。
他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些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担忧与自责。
陈沐阳呆立在原地,眼神呆滞得可怕。他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嘴唇毫无血色。作为丈夫,他此刻却连陪伴在妻子身边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面对生死考验。
“晴晴,你一定要坚持住……”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祈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渣,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到西肢百骸,却比不上内心的煎熬万分之一。
……
王主任听到沈婉“Rh阴性”,眼睛里瞬时发出亮光。她马上走过去,顶替沈婉。
夏晓萱走过来,替沈婉擦去额上的汗水。
沈婉附在夏晓萱的耳边轻言细语,夏晓萱点点头,转身而去。
监护仪刺耳的蜂鸣声中,陆晴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泛着青灰,像一朵被寒霜打蔫的玫瑰。
她涣散的瞳孔里映着无影灯惨白的光晕,干涸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额角,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下格外刺眼,当沈婉的目光与她相撞时,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希望的本能反应,随即又被痛苦与恐惧淹没,眼角缓缓溢出一滴泪水,滑进手术单的褶皱里。
陆晴眼底那丝转瞬即逝的求生光芒,如同利刃剜着沈婉的心。想起进手术室前,陆晴抚摸着孕肚,满脸即将做妈妈的幸福,沈婉脑里猛地一轰,此刻竟与她实习那年没能救回的产妇情形完全相同。
“赶快!抽我的血!”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却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