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械盘碰撞的声响变得模糊,唯有陆晴微弱的呻吟清晰无比。沈婉伸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泪,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仿佛握住了即将熄灭的烛火。
她的胸腔里翻涌着近乎窒息的钝痛,她在心底嘶吼,绝不能让这道光熄灭,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陆晴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
陆晴恍惚中听到沈婉“抽我的血”的狂吼,但很快就像是坠入了一片粘稠的黑雾,意识在疼痛与混沌之间不断沉浮。她想张嘴呼救,却发现喉咙里像塞着浸满血水的棉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忽远忽近,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光影在晃动。
有人在她身上忙碌,冰凉的器械触碰到皮肤,却比不上心底泛起的寒意。她突然想起宝宝响亮的啼哭,想起丈夫温柔的笑脸,可这些记忆如同被水晕开的墨迹,正在快速消散。
“不要……不要……”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消逝,每一秒都离挚爱之人越来越远。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后就能看到宝宝粉嘟嘟的小脸,被家人温暖的怀抱环绕。
但黑暗却越来越浓,她的意识逐渐被吞噬,最后的念头是对未竟之事的不甘与眷恋。
……
江墨在看见沈婉走下手术台,一时不知何意。当他看到沈婉躺到小床时,突然明白,沈婉是要给陆晴输血。
江墨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卫星电话“啪嗒”坠地。他望着沈婉被汗水浸透的手术服,看着她因长时间按压止血而颤抖的手腕,突然想起上次在做金久儿的手术后,也是这样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婉!”他冲开观摩室的门,金属门框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消毒水的气味瞬间被他急促的呼吸搅碎。
护士推着移动小床从他身边经过时,沈婉苍白的侧脸擦过他颤抖的指尖。
她睫毛上还凝着汗珠,却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记忆突然翻涌,每次学术会议后,她总婉拒庆功宴;办公室抽屉里永远备着葡萄糖;深夜加班时,她的白大褂口袋里总会掏出几颗水果糖。原来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都是她为这一刻做的准备。
江墨踉跄着跟在小床旁,手指死死攥住床栏,金属栏杆被捏得发出细微的变形声。
“你疯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却换来沈婉虚弱的摇头。
当护士举起采血针时,他突然扑过去按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冰凉让他浑身战栗。“用我的!我是O型血,万能供血!”
可沈婉只是轻轻抽回手,目光坚定得让人心碎:“江墨,这次换我保护他们。”
江墨僵在原地,看着护士手里的采血针正准备刺入她的皮肤。她垂眸的瞬间,发丝滑落,他突然想起无数个深夜,她独自在实验室研究稀有血型案例的模样。
她早就将自己活成了最后的防线,此刻苍白的笑脸下,藏着的是医者刻进骨髓的倔强与温柔。在所有人都慌了神时,她永远是那个甘愿把自己当成最后防线的人。
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迟钝,那些深夜实验室的灯光,那些永远备在抽屉里的葡萄糖,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才拼凑出完整的答案。
原来爱不是盛大的告白,而是她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牺牲。
“这次换我保护他们。”她的话像根刺扎进他心里,却也让他终于看清,自己追逐半生的,从来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医者,而是她柔软又坚韧的灵魂。
沈婉仰躺在移动小床上,消毒棉签擦拭过的皮肤泛起凉意,她望着江墨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喉咙突然发紧。采血针扎入血管的瞬间,她却笑了,那抹笑容带着释然,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
“别这样看着我。”她的声音虚弱却温柔,抬手想去触碰江墨紧皱的眉,却因输血管的牵扯停在半空,“还记得实习那年,你教我‘生命永远值得冒险’吗?”
江墨喉结滚动,死死攥住床栏的手在发抖:“可你不是机器,你会累,会痛……”
“但我是医生。”沈婉打断他,眼神坚定得让人心疼,“陆晴的女儿还在等妈妈,我不能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
沈婉躺在小床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透明输血管里蜿蜒的红色细流。她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口罩上方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像是看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输液管冰凉的触感贴在手臂上,却暖了她的心。每一滴血液的流动,都像是在为陆晴点燃生的希望。
她想起陆晴生产前满怀期待的笑容,想起婴儿响亮的啼哭,此刻只觉一切都值得,哪怕身体逐渐被抽离的虚弱感蔓延全身,心底却满是安宁。
江墨站在一旁,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他看着沈婉因失血而愈发苍白的脸颊,看着她强撑着的微笑,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气,令他胃部痉挛,而更让他揪心的,是沈婉为了救人毫不犹豫奉献自己的模样。他恨不得冲上去阻止这一切,却又明白沈婉绝不会退缩。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顾一切……”他在心底嘶吼,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颤抖着摸向她的脉搏,感受到指尖下那微弱又紊乱的跳动,仿佛握住了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
霍行深握着手机的手突然青筋暴起,手机屏幕映出他骤然阴沉的脸色。听筒里传来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你说什么?沈婉输血给陆晴?”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