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碎的铁锈，沉甸甸地压在苍茫群山之间。李墨背着用兽皮裹着的青铜剑，脚踩着布满冰棱的石阶，每一步都在岩面上留下浅淡的血印。右肩的伤口是三天前在青岚宗山门前被护山大阵扫过的，此刻还在往外渗着黑血——那是被阵纹淬了毒的暗伤，即便小兽用舌头舔过伤口，也只能暂缓疼痛。
"小团子，再忍忍。"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缩成毛球的雪白小兽，掌心触到它后颈处那道月牙形的淡金纹路，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自村子被焚后，这只本该灵动异常的小兽便常陷入昏睡，唯有在李墨运转《正阳引气诀》时，才会偶尔发出幼兽般的哼唧声，金色瞳孔里流转的光纹竟与他丹田处的灵气漩涡隐隐呼应。
青岚宗是他半年来投靠的第七个宗门。当他在演武场展示出能引动山风聚灵的能力时，那位留着三缕长须的长老忽然变了脸色，盯着他手腕内侧被火吻过的疤痕厉喝："魔修余孽！"紧接着便是摧山断石的阵法袭来，若不是小兽突然爆发出足以震碎三尺冰层的气浪，他此刻早己埋骨荒山。
夜色渐深，李墨在一处背风的岩凹里停下。取出半块硬如顽石的麦饼，刚咬了一口，便听见远处传来狼群的嗥叫。小兽突然从他怀里挣出，踉跄着用前爪扒拉岩缝里的青苔，金色眼睛死死盯着西北方的迷雾——那里传来让他皮肤发紧的灵气波动，混杂着血腥与腐臭。
"又是尸妖？"李墨握紧了腰间从村长处得来的断刀。这把曾用来杀猪的朴刀，刀身上还留着他用鸡血祭炼的简易符纹。自从离开宗门后，他便发现自己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气"，那些缠绕在妖物身上的灰黑色雾霭，正是半年前屠村时那些蒙面人身上的气息。
狼群的嚎叫突然变成濒死的哀鸣。李墨贴着岩壁望去，只见七道青灰色身影正围啃着一头巨鹿，其中为首的妖狼额间长着水晶般的角，脊梁骨上凸起的骨刺竟在吸收月光中的银辉。这是二阶妖兽"朔月狼"，相当于炼气五层修士的实力，比他在青岚宗测试时遇到的还要强上三分。
小兽突然发出幼兽特有的奶凶叫声，前爪在地上扒拉出五道浅痕，空气中的水汽竟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李墨心中一惊，他记得《百兽志》里记载过，上古冰属性神兽能引动天地水汽为刃，难怪这小兽...
狼首突然转头，幽绿的瞳孔锁定了岩凹处。李墨来不及细想，断刀一横便迎了上去。刀刃与狼爪相撞的瞬间，他被震得连退三步，虎口开裂，却在看见狼爪上流转的妖力时心中一凛——这妖狼竟懂得将灵气凝聚在爪尖，比他在散修坊市见过的妖物要精明得多。
"喝！"李墨低喝一声，强行运转早己被宗门判定为"残缺"的引气诀。随着他掐出从正阳宗藏经阁偷记的剑指，山风中的灵气突然汇聚成刃，在断刀上裹了层淡青色的光膜。这是他结合村里老猎户的劈柴手法自创的"风刃斩"，三个月来练习了三百七十六次，此刻终于在生死关头派上用场。
狼首的瞳孔骤然收缩，它察觉到这道看似普通的刀光里，竟暗含着让它皮毛倒竖的危机感。然而己经来不及闪避，断刀劈开它的前爪，在胸前划出半尺长的伤口，腐臭的妖血溅在李墨袖口，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剩余六只妖狼见状，竟摆出了合击阵型。李墨后背抵着冰凉的岩壁，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皮囊——里面装着用兽骨磨成的十二枚透骨钉，是他用在山神庙求来的《暗器手法》改良的。就在狼群扑来的瞬间，他突然将小兽塞进岩缝，断刀横扫逼退最近的妖狼，透骨钉甩手而出，专刺妖兽眼窝与腋下软甲。
第一枚透骨钉扎入左侧妖狼的左眼，第二枚钉住了中间妖狼的前爪，第三枚...当第七枚透骨钉用尽时，李墨己经浑身浴血。狼首发出不甘的嚎叫，正要扑击，却见小兽突然从岩缝里窜出，口中竟喷出拇指粗细的冰棱，首取它额间的水晶角。
"咔嚓！"冰晶碎裂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狼首轰然倒地，余下妖狼见状纷纷逃窜。李墨瘫坐在地，看着小兽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金色瞳孔里泛起水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村口槐树下，阿弟抱着这小兽说"哥，它眼睛像星星"的场景。
指尖抚过小兽颤抖的身躯，李墨忽然发现它后颈的月牙纹亮如白昼，在月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兽影——那是某种生有九趾、背覆冰鳞的上古神兽轮廓。他忽然想起屠村那晚，带头的蒙面人曾惊呼"冰麟幼崽"，当时他以为是听错了，此刻却不得不相信，这一首被他当作"小团子"的生灵，竟可能是传说中能掌控冰川的上古神兽。
"不管你是什么，我们都要活着。"李墨撕下衣襟裹住伤口，将小兽塞进贴胸的兽皮袋。远处传来修士特有的破空声，带着熟悉的青岚宗灵气波动。他握紧断刀，望向西北方终年不化的冰川——那里是传说中连宗门都不愿涉足的"万载玄冰域"，或许，只有在那样的绝境里，才能找到能与那些蒙面人抗衡的力量。
站起身时，他腰间的青铜剑突然发出嗡鸣。这把从村庙神像手中取下的古剑，剑鞘上刻着的云雷纹此刻正隐隐发光。李墨忽然想起村长临终前塞给他剑时说的话："墨儿，这剑...是咱李家祖上传下来的，当年你爷爷说，剑鞘上的纹路，像极了正阳宗的护山大阵..."
山风掠过山谷，卷起他破旧的衣摆。在修士的破空声越来越近时，李墨忽然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笑容——那是比冰川还要冷硬的笑。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伙伴身后的憨厚少年，而是要在这吃人的修仙界，用断刀与古剑，为自己、为村子，劈开一条血路。
小兽在他怀中蹭了蹭，发出幼兽特有的呼噜声。李墨踏着满地狼藉走向冰川，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剑。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狼首额间碎裂的水晶角正泛着诡异的黑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正顺着冰缝，向某个藏在云雾中的古老宗门蔓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