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邺郡城头的“天成”旗幡,那是安庆绪新近改的年号,并改邺郡为安成府。他要彻底摆脱安禄山留下的影子。
武灵微倚在朱雀阁的雕花槅扇旁,指尖抚过新贡的龟兹葡萄酒。琉璃盏底沉淀的暗红,似安庆绪眼底疯长的血丝。
“陛下当真要动范阳?”
“这些年那史贼偷运了多少珠宝和粮草去范阳!大燕的根基都快被他挖空了!”
安庆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光。
武灵微起身走向殿外,悄无声息的将鎏金酒壶倾向史思明特使的银杯,壶嘴暗藏的机簧无声转动。酒液入杯的刹那,三粒芥菜籽大小的蜡丸坠入杯底——那是用胡粉写就的密报,浸酒即显“酉时三刻,五千曳落河自西门出”的字样。
史思明抚摸着新铸的九环刀时,邺郡的密信正被烛火舔舐成灰。
他忽然抬脚碾碎案几上供奉的安禄山旧甲,甲片迸裂声惊醒了笼中金雕。
“放猎鹰给移地健,该让回纥人尝尝曳落河的滋味了。告诉安庆绪,安禄山当年教过,胡旋舞要踩着敌人的颅骨跳,才够劲。”
范阳郊外的白桦林浸在浓雾里。五千精兵衔枚疾行,领头的是安庆绪心腹——啜律赤魅,他突然勒马——林间小径上散落着范阳军的铜符,符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副将下马拾取的瞬间,积雪下翻出淬毒的蒺藜网,二十匹战马顿时在毒雾中口吐白沫。
“中计!”
啜律赤魅挥刀劈开雾障,却见树梢赫然悬挂着三百具裹着范阳军服的草人。草人腹中机关骤响,暴雨般的铁蒺藜混着狼粪粉倾泻而下,惊马冲散了严整的阵型。
武灵微在邺郡宫墙下焚香时,正逢回纥铁骑踏碎曳落河的最后防线。移地健的狼牙箭穿透啜律赤魅咽喉的刹那,史思明的亲卫己割下其首级,用石灰腌了快马送往邺郡。
装着人头的漆盒被故意摔碎在安庆绪的早朝路上,滚落的头颅嘴角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
朝堂上,安庆绪瞳孔骤然收缩,那颗带着血污与石灰气息的头颅,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之上。他晃了晃,伸手扶住身旁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暴起。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百官们皆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
“史思明!你这老贼!”安庆绪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猛地一脚踢翻面前的香炉,炉中香灰西散飞扬,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刺鼻的气息。
“传朕旨意,点齐兵马,朕要亲征范阳,取那史思明老贼的首级,以祭啜律赤魅的在天之灵!”
群臣闻言,纷纷跪地劝谏,“陛下息怒!如今局势危急,亲征范阳恐有不测,还望陛下三思啊!”
安庆绪红着双目大喝,“这一定是家贼干的!给朕彻查!彻查!是谁走漏了风声!”
此刻的范阳,史思明正把玩着缴获的曳落河金印。
“好个忠心的猎犬。”
他突然将金印掷入铸剑炉。融化的金水缓缓注入模具,渐渐凝成新的节度使大印,印纽赫然是撕咬狼首的猛虎,炉火映亮他眉梢的霜色。
三更梆响,安庆绪赤脚奔出寝殿。
他疯狂捶打着绘有《范阳舆图》的屏风,指节在“天成”年号的朱砂印上蹭出血痕。武灵微捧着安神汤跪在阶下,汤药里浮沉的党参须,好似史思明安插在邺郡的暗桩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