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山门前的石灯笼次第亮起。上官靖柔拢了拢披风,正要踏下青石阶,忽听得身后传来珠帘轻响。
"表妹留步。"
一道清泉般的嗓音漫过回廊,带着江南特有的温软。上官靖柔回首,见东厢房檐下立着那个淡黄衣衫的女子,素纱灯笼的光晕笼在她鬓边,照得髻上银丝海棠步摇泛起泠泠微光。
那女子款步走近,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拂过石阶缝隙里的青苔,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待走到三步开外,上官靖柔才看清她的面容——眉似远山含黛,眸若春水凝烟,似是二舅舅家的嫡女,沈府明珠沈婧慈。
"表姐?"上官靖柔怔然。她离宫十五年,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沈婧慈莞尔,将手中鎏金暖炉递与侍女,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方才在祖母旁边,也没与你说上几句话。"她指尖带着淡淡的棠梨香,与沈老夫人身上的沉香气韵截然不同。“还记得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现在都己经是个大姑娘了!”
当初祖母将柔儿抱回来的时候,柔儿还是一副病怏怏的奶娃娃,当时自己也就3岁,刚刚好够着到摇篮。那个时候祖母黑沉着脸,自己也不敢上前去看柔儿,等到第二天准备去看的时候,柔儿己经被送走了,首到现在才见面。
“慈姐姐,我……我没有印象。”上官靖柔有点不好意思。
“自然,当时你才刚出生,肯定没有印象。”她上前,伸出右手,将落在上官靖柔头上的树叶拾起。
“嗯,还请慈姐姐帮我给二舅舅和二舅母问安。待到……时机合适了,靖柔定上门拜访!”
“好!我一定带到。”
“嗯。那我便先走了,来日再聚。”说着上官靖柔转身,准备离开。
“哎,等等……”上官靖柔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表姐的声音。
上官靖柔转身,疑惑地看着沈婧慈。“慈姐姐,可还有什么需要嘱咐靖柔的?”
沈婧慈满脸的纠结,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情感压制了理智,忍不住问了出来。
"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上官靖柔抬眸,正对上表姐看似平静的双眼——那眸底分明藏着暗涌,像月下寒潭泛起的涟漪。
"表姐这是?"刚刚在东厢房中不是都知道了吗,太子皇兄的毒己经解了,现下不过是装着瞒天暗地的人罢了。
沈婧慈听懂了她的疑惑,脸更红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近期的现状。
“我是想知道他……近期的现状……”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看着她的样子,上官靖柔哪里不知道,原来慈表姐是喜欢太子皇兄呢。她笑着打趣道:“放心,皇兄哪里都好,吃得好,睡得也好!就等着后面时机到了就好起来,然后娶一个温和淑贤的嫂嫂回来。”
听着上官靖柔的打趣,沈婧慈捂着嘴轻笑了出来。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得消失了。她眼中带着点哀愁,却很快就消失不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医书。
"这是?"
"《云氏医典》残卷。"沈婧慈指尖抚过书页上朱砂批注,"三个月前,我的人在江南寻到的。"
上官靖柔霍然惊呼:"云神医的踪迹?"
"正是。"沈婧慈抬眸,"十日前,扬州药商传来消息,说有人在瘦西湖畔见过背药篓的老者,篓中插着青竹杖——与传闻中云神医的随身之物一般无二。"
她说着,又从腰间香囊取出一枚玉牌:"这是扬州济世堂的凭证,你持此物去,自会有人接应。"
上官靖柔接过尚带体温的玉牌,"表姐你……"
"为何暗中探查云神医下落?不止是我,整个沈家都在找。"沈婧慈截断她的话,起身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山间雾气涌入,吹得她鬓边碎发凌乱,"柔儿,这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人,在拼尽全力护着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一滴清泪坠在窗棂上,将积年的灰尘砸出小小的坑洼。
“慈姐姐……”看着这样的表姐,仿佛被孤寂侵满全身。
"柔儿,此去江南,有三件事你需谨记。"她拉着上官靖柔的手,"其一,莫要轻信自称云神医之人——真正的高人,往往隐于市井。"
"其二,小心江南织造局。"她压低声音,"上月有密报,韩兆的幕僚与当地豪绅往来甚密。"
"至于其三……"沈婧慈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活着回来。"
山风骤起,吹散沈婧慈未出口的千言万语。上官靖柔望着表姐隐在阴影中的半张脸,
"表姐,"她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待皇兄痊愈,我定让他亲口……"
"不可!"沈婧慈急声打断,眼中闪过惶然,"沈家女绝不能入驻东宫!"她忽然松手后退,又变回那个端庄持重的沈家嫡女,"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上官靖柔深深望她一眼,转身没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