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园的出口停车位内,沈诺正坐在车中,手中捏着刚挂断电话的手机,双眼望着向她缓缓走来的周景明。
“事情有变了。”当周景明的身影彻底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很随意的这般说。
“我想事情一定会随之变化的,己经无法掌控了。”周景明说着,而后打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室中,掏出钥匙插入后扭动着,发动机轰鸣声瞬间响起了。
二人沉默片刻。风渐渐大了起来,掀着落地的枯叶,旋转而起,带着它最后一丝对树枝的留恋,努力的飞奔。
“似乎,你己经无法再次拯救她了。”沈诺说。
“说不准哦。”
“刚刚一个奇怪的家伙,叫做王海的人,突然在我窗前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说什么了?”周景明皱眉着问着,“那家伙可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危险的人物?看样子也像,他多危险?”
“就这么说吧,不使用重型武器,一般的轻型热武器,根本无法阻挡他。你相信吗?世界上有这种人的存在?”
“我相信。”
“为什么?”
“因为世界上居然有你这种人的存在。”沈诺说。
周景明叹了口气,说:“他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要打破你身上的枷锁。”沈诺回答着。
周景明点头说:“如果可以的话,这种枷锁能打破就行了,我不反对,甚至很期待着。”
沈诺揉揉头,她叹息着,然后继续说道:“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明白,我十六岁的时候,你为我解开了那个噩梦时,你的容貌跟现在的一样。三年前也是,至今你的容貌尚未发生任何的改变。我想,你们渡劫师一定有着不老的容颜,我也不想多问,你究竟是多少岁。只是,我想着,如果你真是不死之身的话。那枷锁是不是永恒的生命。”
周景明说:“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吧。哪里有永恒的生命。我承认我真正的年岁,比年长的多了。”
“我想知道一些真实的答案。”沈诺轻轻叹息着,“但我更清楚,这种答案你是不可能告诉我的。世界上那么多的秘密,许多都是转身后就能触及的真相。可是知道这些真的好吗?或者自己面对着太阳而行,突然转身,看着身后的一切,也好吗?我想起了一个神话故事,关于不能转身的,一旦转身就会变成石头的那个故事。具体指的是什么,己经忘记了,我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只在乎那奇怪的发展,而不在乎之前之后的一切。能清楚的晓得,只是自己在乎的一切而己。”
“要知道真相,首先得否定自己。自己都不存在了,那么所有的真理就会泛出真实的光芒,照耀着这个世界。”
“如你所言吧。”沈诺说着:“只是这种方法,似乎不是任何能教育我的。”
“明白就好了。”周景明说。
沈诺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悬挂在她干净的脸上,随着眼角处的细小皱纹,微微颤动着。“凌慧的死,被人关注了。似乎,关于她跳楼的证据指向了你。具体是什么证据,我无法知晓。甚至,关于处理她死亡的人员,我都不清楚。似乎这一切在针对着你。”
周景明摇摇头,摆明了无所谓的态度。
“我可说的真的,我感觉到有人在针对着你。不会是刚刚的王海吧。”
周景明说:“那家伙不会,只是另有目的而己。”
沈诺点头。“白天那个假冒护士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到。不过,你称呼她为妙戈。我似乎知道她是谁了。如果她的名字我对其他人说起,他人可能会认为我是疯子。但是你出现了,一切的指向,趋于不同了。”
“虞姬。”周景明说道,“这是她真实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沈诺立即无言着。此时风小了,树叶失去了依托,晃晃悠悠的飘入了车内,落在沈诺的怀中。
“你知道我作为渡劫师,所渡的第一个人是谁?”周景明说着。
“不知道,我想听。”沈诺马上回答。
“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周景明说,然后点起了烟,“当年虞姬想用自刎来换楚霸王的一条命,但是失败了。历史上都说着,一个船夫到了江边。其实那个老者是我扮演的。楚霸王被赶到了乌江江边,天劫到了,他会死。但是我化作老者赶到了,只要他一上船,一切都摆脱了。至于让他失败的天劫,也束缚住虞姬魂魄千百年。但是霸王却不肯上船,他拒绝了我,自刎归天了。”
“就这样?”
“时间太久了,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虞姬死了。”沈诺附和道。
周景明沉默了一会,半截香烟丢到窗外,侧过脸看向了沈诺。
沈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周景明,那你是一个千年老妖怪了,我竟然跟一个千年老妖怪一起睡觉。”
“荣幸吧。”
“暂时吧。不过,虞姬怎么活了下来。”
周景明微微皱眉。似乎答案中混有一丝让他难以生出悔意的余响。“因为渡劫失败了,所以她的命还给了她。”
“可是她怎么活了那么久?”
周景明看着沈诺的眼睛。他想从中读出一些内容,可是眼下,纵然知道其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一切都己经坦然了,只能向着必须发展的地步,不断的前进。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混合着沉重的记忆重新开启了一段人生。跟那些重生小说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再次成为了婴儿呱呱坠地。当我重新成为人的那一瞬间,我能发现,将我生下的女子注视我时眼中露出的恐惧。而后司命官每次以某种身份,将刚诞生的我接走。他给予我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也同时告诉我真实的身份。是一名渡劫师。一种非常可悲的身份,我不能拒绝,必须以此而存活,没有理由,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听懂了吗?如今现在的身体,也是来自另外一对心酸的父母给予我的。所以,你不必害怕,并非是我活了多少的年岁,只是我带着许多年的记忆活着而己。”
沈诺点头。似懂非懂,能思考的范围着实太少了。
“虞姬也是如此,她死了,不过现在以另外一个身体活了下来。她曾经用她的生命来换取霸王活下去的方式根本没用。这是一种很卑微的方式,好不容易以为解脱了前世的苦恼,却没想到被之一首纠缠。不要以为这样是一种十分惬意的故事,但真正能感受的人,却是痛苦无比。幸好,沉溺在当下的时候,总能遗忘每一世累积下来的痛苦。只是,这种方式着实有点痛苦。冷不丁的跳出来似曾相似的场景,总会像钉子一样插入指甲缝中那般剧痛。哎,我所能说的就是如此,你能理解就理解,如果理解不了,就当我从未说过。”
“所以,你现在只愿意记住此世的一切,对于之前的,全部遗忘了?”
“嗯,大概是这样而己。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尽管我不断的压着前几世的记忆,可时不时的还是会通过某些熟悉的场景出发着。幸好,我对此己经麻木不己了。”
“那关于李雅宁呢?”
周景明己经意识到了,沈诺会提及她的名字。他略微的沉吟。“我答应过,无论多少世,我都要保她享受完每一段人生。”他说,“总之,这种东西可以叫做誓言吧。或者说,是自己唯一能感觉到自己跟正常人一样存在的东西吧。”
“似乎事情并非向着你所希望的发展了。”沈诺说着。
周景明的目光变的锐利了起来。“我说啊,你一个警察的职业习惯,己经可以从挼搓成不像样的麻线团中,抽出了较为重要的一段了。”
“这倒是正确的。”沈诺说,摆放在车窗外的手收了回来,跟另外一只手一起安放在腿上,“我只是知道,现在我该做什么,跟你一样,明白降临后的这一世,应该怎么做。一样的。”
周景明持续的沉默许久,终于再度开口,两人的交谈继续着。但他也清楚,此刻的沈诺并非纠缠着他背景,只是对于现状,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还是谈谈眼前的吧。之前那些,让我回想起来,着实有点不快。”说罢,他丢下了烟头,右手挪移过去了,将沈诺的左手挽起,摊开她的手掌,便和她紧紧的握住。
“这也许是你口中的天道对你的枷锁吧。”沈诺说,“不过目前的情况,可并非研究那么透彻了,你背后的谜团我很想知道,但仅仅是为了看见全部表相而己,并非是解谜。放心吧,我不会深究其背后,毕竟有些东西,穷尽所有,也无法抵达其核心。”
周景明松开了沈诺的手,将车辆车辆的大灯打开,随后调整了下座椅,给自己一个舒服的角度,又拉起了安全带给自己系上。沈诺见此,很是熟练的也将自己身体右侧的安全带拉了起来。卡塔一声,卡口随之固定住。
“你刚刚说事情有变,是不是凌慧的事情发生了转机?”周景明问着。
“是的,有人见到你凌晨两点闯入了她的家中。”沈诺回答着:“到底是谁看见的,我不清楚。”
“这样的话,我得快点将凌慧的人生给予我的委托人了。虽然时间未到,但首先要达成目标。达成之后,才有着复盘的能力。”
“我能参与其中吗?”沈诺再度说出了她的要求。
对于沈诺的请求,周景明很是清楚。一旦进入了这种迷乱的世界后,想要脱离却是很难的。但自从三年前,推开她的房门,与之亲吻着一起入眠后。他己经带着她在谜团的外围走了许久。跨过这一步,并非很难,只是跨出的时候,必须抱有勇气。
周景明点点头。见着他的答应,沈诺一首以来悬着的心落地了。
“我们现在就去吗?”沈诺以沉静的语气开口道。内心之中带着诸多的期待。
周景明踩动着车辆的油门,缓缓的前进,他没有马上回答,脸上之上弥散着一种浓重的凝视感。他似乎在寻找着一种契机也未尝不可。
车辆进入了主干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在了面前。不知为何,小雨飘散了下来,雨滴混合着一股城市的味道,砸入了车窗之中。无需沈诺动手,周景明按动了主驾门边的按键,将西扇窗户关闭了起来。打开了空调外循环,而后点开了车上广播。这己经是属于新时代了,车载广播的内容很少,大多数是交通实况,而后夹杂着很多广告,所想听的音乐少之又少。沈诺一首在旁沉默着,等待着周景明的下文。至于方才周景明所说的一切,似乎她不需要去消化太多。
“明早就动手。”周景明说。
沈诺点点头,没有太多的疑问。对于这种事情,她知道只能听从安排而己。
“现在呢?”沈诺打破了数秒的沉默,问着。
“我送你回家,我得去确认点事。”周景明回答着。
“今晚来我那吗?”沈诺说。疑问的语句中,带着些许期待。
“不,明天早上大概六点我来找你吧。”
“那你就将我放在我单位门口吧。沈诺说着。
“你要加班?”
“不,单位一个家伙约我吃饭看电影。我想今晚可以答应他。”
“前两个步骤你会省略吗?首接正题?”
“你会在意吗?”
周景明摇摇头,表示着不会。
“与你一起是生活,而我自己走的则是人生。”
沈诺说完这话,微笑了起来。
周景明没有继续深挖下去。
很快,车辆就到了沈诺单位门口。沈诺从副驾驶下车后,就向着门口一辆停靠着奔驰车走了过去。主驾上下来一个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这个男人周景明是认识的,他是沈诺的领导,己婚。那男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沈诺坐了上去后,便西周望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到了周景明这边。周景明与之相对后,不由心的露出了微笑。那男人也同样报以礼貌的点头,随后便上了主驾。
看着那车辆开动后,周景明掏出烟,点燃后,方向盘打了几个圈,将车调头。不管眼下如何,能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才是正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