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屏幕上,
刺目的红色标记和冰冷的预计时间如同烙印,
灼烧着车厢里每个人的神经。
舒缓的纯音乐流淌着,
却无法驱散那沉甸甸的绝望和恐惧。
林晚晚的啜泣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肩膀剧烈地耸动。
刘红梅的手无意识地在她肩上收紧,指节泛白。
王芳和赵琴交换着沉重的眼神,嘴唇抿得死紧。
宋小雨把自己缩得更小,几乎要嵌进沙发里。
沉默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陈芹灰白的手指离开了方向盘,
在中控屏幕上又点了几下。
屏幕画面切换,显示出一张更广阔的区域地图。
她的指尖在代表城市废墟边缘的灰色地带缓慢移动、搜索。
片刻后,她的手指停在一个远离城市核心、靠近山峦轮廓的标记点上。
标记点旁边,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标签写着:
【温泉谷临时集结点】。
“这里,”陈芹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指认一个路标。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
只落在后视镜里映出的、几张苍白惊惶的脸,
“有基地。温泉谷。”
车厢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后视镜里那双平静无波的灰白眼睛上。
“不愿意去的,”
陈芹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把冰锥,
精准地凿开了那层名为“不敢有意见”的坚冰,
将最现实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每个人面前,
“可以下车。送你们到门口。”
死寂。
刘红梅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将头探出水面。
她看向陈芹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一种瞬间卸下千斤重担的虚脱。
王芳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赵琴搓着油污的手指顿住了,
眼中闪过强烈的挣扎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光芒。
连一首埋头颤抖的宋小雨,也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红肿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希冀。
只有林晚晚,身体猛地一僵。
她停止了啜泣,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孤零零抛下的巨大恐慌。
她看向刘红梅,看向王芳,看向赵琴,最后看向宋小雨,
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又像即将被潮水卷走的绝望者。
“刘姐……王姐……琴姐……小雨……”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的感谢和抱歉,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刘红梅避开了林晚晚的目光,
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哽咽和巨大的愧疚:
“晚晚……对不起……姐……姐真的……”
她说不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眼中是真实的痛苦和更真实的恐惧。
大学城,那是她绝不敢踏入的炼狱。
王芳的声音低沉而理智,带着安抚:
“晚晚,不是我们不想帮你……那地方……进去就是送死。
我们……我们活着,或许还能帮陈姐照应点别的……”
这话她自己听着都勉强。
赵琴搓着手指,看着林晚晚绝望的脸,
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
“晚晚……保重。”
她的目光移向车窗外,不敢再看。
宋小雨更是把头重新埋进膝盖,
肩膀又开始剧烈地抖动,无声地表达着拒绝。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沙发上,不再看任何人,
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紧握的、指甲嵌进掌心的拳头,无声的泪水汹涌滑落。
“嗯。”陈芹的声音响起,
像是对这场无声表决的最终确认。
她重新将手放回方向盘,指尖在皮革上轻轻一敲。
导航屏幕上,代表“温泉谷临时集结点”的蓝色标记被点亮,
一条新的、更短更安全的绿色路径线覆盖了那条通往大学城的血色之路。
辣条号PLUS庞大的车身在荒野公路上平稳地调转方向,
宽厚的越野轮胎碾过碎石,
朝着地图上那个蓝色标记点驶去。
车厢里,音乐依旧舒缓,却再也无法弥合那无形的裂痕。
一边是沉重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另一边是坠入深渊般的孤注一掷。
刘红梅、王芳、赵琴三人沉默地整理着她们为数不多的行李——
几瓶水、几包压缩饼干、找到的衣物。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忙碌,
似乎想借此逃避林晚晚无声的悲伤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
宋小雨也默默地将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林晚晚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泪水浸透的悲伤雕塑。
只有偶尔剧烈的抽噎,暴露着她内心对即将到来的结果的恐惧。
车辆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
荒野的景象逐渐被起伏的山峦取代。
空气里的湿度似乎增加了,隐约能嗅到一丝淡淡的硫磺气息。
道路开始变得崎岖,路面上废弃车辆的残骸也多了起来,
被辣条号PLUS轻易地绕开或碾过。
终于,导航提示音响起:
【距离目的地:温泉谷临时集结点,还有500米。】
前方的山坳口,
出现了一道用废弃汽车、生锈集装箱和粗大树干混合堆砌起来的、歪歪扭扭却异常高大的“城墙”。
城墙顶端,可以看到人影晃动,有简易的瞭望台,
甚至架设着几根削尖的木桩作为防御。
城墙中间,开着一道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厚重铁门。
铁门紧闭着,门口堆积着一些路障。
城墙上的人显然己经发现了这辆庞大而陌生的橄榄绿色房车,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几个身影探出头,手中似乎拿着简陋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
辣条号PLUS在距离城墙大门百米左右的一处相对平坦的洼地停了下来。
这里有几棵枯死的树,能提供些许遮蔽。
陈芹熄火。
车内的音乐停止。
一片死寂。
“到了。”
她说。
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刘红梅、王芳、赵琴和宋小雨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
她们背起自己的小背包,动作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切。
刘红梅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仿佛失去灵魂的林晚晚,
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低声道:“晚晚……你……千万小心。”
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无力感和愧疚。
林晚晚没有任何反应。
宋小雨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第一个拉开了沉重的侧滑门。
外面带着硫磺味的山风灌了进来。
“等等。”陈芹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人们停下动作,疑惑又带着一丝紧张地看向前排。
陈芹没有回头。
她只是从驾驶座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包东西。
是之前在那栋别墅里找到的、未拆封的压缩饼干。
她将整包饼干递向后方。
刘红梅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一红,双手有些颤抖地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这是救命的粮食。
“谢谢……陈姐……”
刘红梅的声音哽咽了。
王芳和赵琴也低声道谢,眼神复杂。
宋小雨只是低着头,手指紧紧抓着衣角。
“走吧。”
陈芹收回手,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外那座沉默的“城墙”上。
女人们依次下车。
刘红梅走在最前面,王芳和赵琴一左一右护着有些踉跄的宋小雨。
她们踩在松软的、带着硫磺味的土地上,
朝着那座戒备森严的“城墙”大门走去。
背影在灰暗的山坳背景下,显得渺小而单薄。
城墙上的人显然看到了她们。
一阵骚动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拿着简陋长矛、穿着破旧迷彩服的男人警惕地探出头,
对着走来的女人们大声喊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
刘红梅停下脚步,双手举高,似乎在解释。
交涉持续了几分钟。
最终,那个男人似乎确认了什么,侧身让开。
女人们互相搀扶着,一个接一个,
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里。
铁门在她们身后,沉重地合拢。
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辣条号PLUS里,只剩下引擎熄火后的绝对寂静。
空调关闭,空气不再流动。
淘金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
它不再趴着,而是站起身,走到蜷缩着的林晚晚脚边,
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了拱她冰冷的小腿,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呜呜声。
招财依旧盘踞在副驾,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扫过空了大半的卡座沙发,
又落在林晚晚身上,尾巴尖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陈芹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移开。
她看着前方蜿蜒进山峦深处的、通往大学城方向的荒凉道路。
灰白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然后,她拧动钥匙。
极其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再次响起。
仪表盘亮起幽绿的光。
“走了。”她说。
声音很轻,像是在对林晚晚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辣条号PLUS庞大的车身再次启动,
平稳地驶离了那片洼地,绕开那座沉默的“城墙”,
朝着导航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标记点,
向着那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大学城废墟,孤独地驶去。
车后卷起淡淡的烟尘。
副驾上,招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前爪上。
卡座沙发角落里,林晚晚依旧蜷缩着,
只有淘金者温暖的皮毛紧贴着她冰冷的小腿,
带来一丝微弱的、活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