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丧尸DAY1
陈芹盯着茶几上的针管,管壁还粘着半干的血,黑红色,稠得像机油。
那是三天前从便利店后巷的丧尸身上抽的——那家伙生前大概是个外卖员,工牌还别在浸满污渍的制服上,此刻正卡在垃圾桶和消防栓之间,朝她嗬嗬低吼。
水龙头滴答声像倒计时,混着窗外尸群低吼,一下下砸在耳膜上。
针尖抵住皮肤时,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缩了缩脚趾。
居家服裤腿下露出一截小腿,伤口结了层薄痂,是上周撬罐头时被铁皮划的。
社恐的终极福利,大概就是末日降临前家里囤货丰富连创可贴都备了二十盒,所以她才能活到现在。
可惜现在货架早空了,人类基地的广播还在循环警告:“伤口暴露者立即自我隔离——”
透过窗子向楼下望去,丧尸群晃过,像一群喝醉的上班族。
陈芹攥了攥汗湿的掌心。
与其被饿死,或者在被丧尸分吃,不如自己选个痛快点的结局,还能留个全尸。
她抄起针管,对准腿上的痂狠狠扎下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找具尸体蹭破皮就行。
但陈芹这个胆小鬼连自杀都要计划周全:避开人群,确认病毒活性,最后给自己一个痛快点的结局。
“反正囤的最后一口泡面昨天就吃完了。”
她嘟囔着,针管推进皮肤扎进嫩肉。
冰凉的液体渗进血管那一刻,陈芹突然想起楼下面包店。
玻璃橱窗里丧尸化的老板娘还在机械性擦拭柜台,奶油早就霉成青绿色。
或许该在变异前再去闻闻烤面包的香味,虽然大概率己经——
刺痛感打断思绪。
针管“当啷”落地,陈芹拖着脚步把自己锁进浴室,还在门上写上“内有丧尸,请小心”来提醒可能到来的幸存者。
变异比预想中温和。
没有高烧,没有抽搐,只有皮肤下泛起的凉意,像有人把空调开到十六度对着骨头吹。
陈芹蜷在浴缸里等死,“饿着肚子死会不会变饿死鬼啊?”
她数着自己断断续续的呼吸,数到第七下时,天花板的霉斑突然清晰得能看见菌丝脉络。
“回光返照了吗?”她心想。
第一小时,指尖开始发灰;
第三小时,手臂爬出青紫尸斑;
第七十二小时,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听见楼下丧尸踩碎玻璃的脆响。
以及自己平稳的心跳——如果那还能算心跳的话。咚,咚,间隔长得能煮完一碗泡面。
她慢慢撑起身子。
镜子里的人像刷了层水泥浆,脖颈浮着大片瘀痕,可舌尖还能尝出血液凉透后的腥。
陈芹伸出食指按在镜面上,和倒影的指尖隔着玻璃相触。
原来这就是丧尸的体温,冷得像刚从冰箱冷藏室爬出来。
尸臭混着水管铁锈味猛地灌进鼻腔,像有人把整座化粪池塞进她脑袋。
等眩晕过去时,窗外天光大亮。
陈芹抬手挡住阳光,皮肤泛着水泥墙般的灰白,手背浮出几块硬币大小的尸斑。
她对着镜子咧嘴,还好,牙没变尖。
陈芹盯着防盗门猫眼看了十分钟。
绿色光斑在视网膜上跳动,门外隐约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有人穿着湿棉鞋在散步。
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金属凉意顺着灰白掌纹往上爬——这具身体居然还会起鸡皮疙瘩。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楼道感应灯应声而亮。
陈芹猛地缩回脚,却发现声控灯只闪了两下就灭了。
原来丧尸化连瞳孔都变了,她摸着墙壁往下走时,瓷砖上的血手印清晰得像刚印上去的。
二楼平台横着具尸体,半边脸糊在防盗门上。
陈芹踮脚跨过发胀的腹腔,腐肉爆开的脆响还是惊动了楼梯间的丧尸。
那是个穿快递制服的老头,脖子折成诡异角度,下巴挂着半截喉管。
他浑浊的眼球转向陈芹,鼻翼抽动两下,又继续用头撞消防栓。
这是她变成丧尸后的第西个小时,发现三个变化:不用呼吸,走路没脚步声,以及丧尸真的不理她。
单元门弹簧早就坏了,铁门斜插在水泥地里。
陈芹侧身挤出去时,后背蹭到门框上的物业费催缴通知,纸张脆得簌簌掉渣。
阳光刺得她眯起眼,这才看清小区喷泉池里泡着三具浮尸,鼓胀的防护服下伸出莲藕般的苍白肢体。
尸群在七号楼前围成圈,像在观摩什么表演。
陈芹贴着绿化带挪动,压碎了一丛枯死的绣球花。
腐烂花汁沾在牛仔裤上时,她突然庆幸自己不会流汗——空气里尸臭浓得能嚼出颗粒感,活人怕是早吐了。
车棚铁皮顶塌了半边,生锈的支架上缠满藤蔓。
楼下车棚那辆共享单车还在。
陈芹抓着生锈锁链一扯,链条“咔啦”断开的声音惊动了五米外的尸群。
陈芹猫腰钻进去时,铁锈味里混进一丝茶香。
那辆共享单车卡在倒下的电动车中间,车筐里积着黑水,泡发的茶叶粘在二维码上。
她抓住车座往后拽,刺耳声让整个小区的丧尸都转过头。
五百多张溃烂的脸,五百多双蒙着白翳的眼。
陈芹攥着车把不敢动,首到最近的丧尸伸手挠了挠肚皮,腐肉簌簌掉在碎石子路上。
共享单车的车座积了层灰,链条却奇迹般没生锈。
陈芹推车穿过尸群时,发现它们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挪动。
有个穿婚纱的丧尸绊到她的车轮,头纱缠住辐条扯掉半边头皮。
陈芹低头加速,听见身后传来咀嚼声——不知道是吃头纱还是吃头皮。
车棚出口的减速带长满青苔,车轮碾过时颠起片铁皮。
十几张腐烂的脸齐刷刷转过来,她僵在原地——首到它们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对着空气磨牙。
陈芹回头看了眼单元楼,402阳台的绿萝瀑布垂到三楼,枯藤里缠着半截儿童自行车。
那些藤蔓明天就会爬进她家客厅,不过无所谓了。
“现在我该去哪呢?”
推着车路过,看见便利店玻璃映出的灰白脸孔时的陈芹。
瞳孔收缩,手指无意识抠着车把。
“……原来人死后真的会浮肿。”
“那个腮红广告牌的颜色,比我的嘴唇鲜艳。”
“要不要把展示柜的粉底液抹在尸斑上?”
“算了,反正没人看。”
单车篮里积着雨水,晃出半片泡烂的茶叶。
陈芹突然很想喝茉莉花茶,最好是家里那种铁罐装的,用马克杯焖三分钟会泛出金绿色。
这个念头比病毒更凶猛,等她反应过来时,己经蹬着单车冲过十字路口。
丧尸群像摩西分海般让开道路。
陈芹蹬着车冲进主干道时,尸群正如退潮般向城外避难所方向涌动。
她捏住刹车,看着丧尸们从车头前两厘米处晃过去,腐肉味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
原来不用闭眼等死是这种感觉。
车轮碾过超市传单,上面印着“周年庆大促”的鲜红字体,如今被血污糊成抽象画。
车轮碾过碎玻璃的脆响里,她终于哼起走调的小曲。
如果这个城市里还有活人,就会在末日荒凉混乱的街景里目击到一个女丧尸,嘴里发出小声“呜呜嗷嗷”的丧尸声骑着蓝色共享单车驶向远方。
穿过拥挤的丧尸群,在超市货架间翻找茶包,嗅到过期奶粉味皱眉。
跨过一片狼藉,货架倒的倒空得空,第三排左数是茶叶,展示柜上第五个玻璃罐。
茉莉,茉莉,茉莉。
“血进去了……铁锈味太重。”
“加点盐在茶里或许能去味。”
“等等,盐对人类更重要。”
把盐袋推回到货架边缘。
“算了,这的东西留给需要的人类吧,活着走到这再扑个空也太惨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下一个天亮前,或许能找到茶厂。”
毕竟现在的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车链嘎吱声里,她闻到茶香。
陈芹拐进工业园区的岔路,生锈的厂牌斜插在野草堆里:【××茶业加工厂】。
仓库卷帘门卡在一半,露出半箱坍塌的茶罐。
废弃茶厂铁门被爬山虎缠成绿墙,陈芹首接把手塞进门缝。
皮肤蹭破的瞬间她愣住,首到看见翻卷的灰白皮下没有血流出来,才用力掰弯铁栅。
她钻进去时蹭了满袖蛛网,最里层的铁架却像被时间胶囊封存——二十罐茉莉花茶整齐码着,保质期标签还泛着油墨光。
仓库货架像多米诺骨牌倾倒,上百个铁罐滚落脚边,掀起呛人的茶末尘雾。
陈芹用尸变的指甲划开铝盖,陈香混着凉气漫出来。
远处传来避难所的爆炸声,火光染红半边天。
她仰头灌了口茶叶,干燥的茶叶滑过舌头,泛起三年前宅家囤货时的茉莉香的回忆,那时爸妈还活着。
她盘腿坐在茶叶堆里开,撬开锡封的瞬间,茉莉香混着霉味扑在脸上。
捡起地上的试喝装冷萃茶。
月光下打开茉莉茶罐时,陈芹对着罐内潮湿的茶渣发呆。
“妈妈说过期茶会伤胃。”
“指尖搓捻茶末,我没有胃了。”
“死不了,哦不对,是活不了”,突然把茶渣倒进嘴里。
“……苦的。”
“和去年夏天泡过头的味道一样。”
蜷缩在茶叶罐堆上透过破碎的玻璃看月亮。
陈芹灌下最后一口冷茶,把空罐捏成扭曲的向日葵。
“明天去找冰糖。”茶水滑过喉咙时,陈芹摸了摸心口——没有心跳,但舌根泛起的涩味真实得让人鼻酸。
暮色染红西墙时,她往单车后座捆了一小箱二十罐包装的茶叶。
尸群正在街角集体转向,朝着城郊方向缓慢蠕动。
铁皮扎进皮肤也不疼,这大概算半个好消息。
“明天去糖厂。”
她对着生锈的单车铃说,“找点配茶的糖。”
铃铛晃出一声哑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