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小满小小一个,站在沙发边,仰着沾满泪痕和灰尘的小脸。
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卷绷带和消毒纱布。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她灰白的眼睛……看过来了。
那目光空洞得像两口深井。
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责备。
没有认可。
什么都没有。
只是……落在了他身上。
这比冰冷的指令更让他心头发毛。
她到底怎么样了?
是快要死了……还是……只是太累了?
“呜……”
脚边地毯上,被毯子盖住的淘金者发出了一声更加低沉痛苦的声音。
身体在毯子下不安地动了一下,似乎伤口在疼痛。
这声呜咽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林小满僵滞的恐惧。
不行!
他不能傻站着!
淘金者需要水!
那个女人……
她需要处理伤口。
不管她听不听得见,看不看得懂,他得做点什么。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胡乱地用睡衣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
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近乎蛮横的勇气,强行压下了颤抖。
他先把手里那卷绷带和纱布小心地放在陈芹脚边相对干净的地毯上。
然后,他端起之前放在旁边的那杯清水。
小心翼翼地凑到淘金者被毯子盖住的脑袋旁边。
大狗疲惫地睁开浑浊的眼,干燥的鼻吻微微翕动,嗅到了水的清凉气息。
“喝水……”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又轻又急。
他笨拙地用一只手微微掀起毯子一角。
露出淘金者的口鼻,另一只手将杯口小心翼翼地倾斜。
让清水缓缓流下,滴在它的嘴唇上。
淘金者的舌头本能地伸出来。
舔舐着珍贵的水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急切地吞咽着。
林小满的心揪紧了,更加小心地控制着水流,生怕呛到它。
大半杯水很快被疲惫的大狗舔舐干净。
喂完淘金者,林小满立刻又端起另一杯水。
这次,他转向沙发扶手上蜷缩着的招财。
小小的橘猫盖在毯子下。
只露出半个脑袋和那只半睁着的、充满疲惫的琥珀色独眼。
它警惕地看着林小满端着水杯靠近。
“招财……喝水……”
林小满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不敢像对待淘金者那样首接掀开毯子。
只能将水杯轻轻放在沙发扶手边缘,靠近招财的脑袋。
“喝一点……嗓子……”
招财的独眼盯着那杯水,又看看林小满,喉咙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它似乎挣扎了一下。
最终还是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将脑袋从毯子下探出一点。
伸出粉红的、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
极其缓慢地舔舐着杯口边缘的水珠。
每一次吞咽都显得异常费力,小小的身体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颤抖。
林小满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它。
看着它一点点艰难地喝水,想到它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嗓子。
一股酸涩的感觉再次涌上鼻尖。
终于,招财停了下来。
似乎耗尽了力气。
重新将脑袋缩回了毯子的庇护下。
只留一只眼睛警惕地半睁着。
两杯水都没了。
林小满放下空杯子,目光再次落回沙发里那个如同石雕般的陈芹身上。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左臂上那些细密的白色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冰冷的蛛网。
她……也需要水吧?
可她这个样子,怎么喝?
林小满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
他看到了放在角落的饮水机,但他不敢离开去接水。
他怕自己一离开,她就……不行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刚才放在她脚边的、那堆医疗用品上。
绷带,纱布……怎么处理那些白色的痕迹?
它们看起来不像流血,更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腐蚀过。
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再次袭来。
他蹲下身,拿起一片独立包装的消毒纱布。
笨拙地撕开包装袋,露出里面洁白的方形棉片。
他捏着那片纱布,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陈芹垂在身侧的左手。
那布满白色蚀痕的灰白皮肤近在咫尺,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他的指尖在距离那皮肤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剧烈地颤抖着。
他不敢碰。
他怕弄疼她,更怕……那冰冷的触感。
“你……你告诉我……”
他带着哭腔,声音微弱得像是在哀求。
“怎么弄……好不好?”
没有回应。
只有死寂。
就在林小满几乎要绝望地缩回手时——
沙发里,陈芹那一首垂在身侧的、布满白色蚀痕的左手食指。
极其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
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指向性的弯曲。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他顺着那根食指极其微弱弯曲的方向看去。
目标。
正是他放在她脚边地毯上的那堆医疗用品旁边。
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卷医用胶布。
她……她是在指那个胶布?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浓重的迷雾。
她不是完全没反应。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在告诉他。
巨大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鼓舞瞬间充满了林小满小小的胸膛。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卷胶布。
“胶布?你要胶布?”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
陈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灰白的瞳孔空洞地落在他身上。
只有那根食指极其细微地、又弯曲了一下。
是的!是胶布!
林小满立刻明白了。
他飞快地撕开那卷胶布,拉出长长的一段。
然后拿起一片消毒纱布。
他学着以前在避难所远远看到别人包扎的样子。
笨拙地将那片洁白的纱布覆盖在陈芹左臂上一处蚀痕相对密集的区域上。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撕下来的胶布条。
一圈一圈,歪歪扭扭地缠绕上去,试图将纱布固定住。
他的动作很生疏,胶布贴得皱皱巴巴,松紧不一。
但他无比专注,小小的眉头紧紧拧着。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细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每一次缠绕,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固定好一片纱布。
他又拿起一片,覆盖在另一处蚀痕上,再用胶布固定。
他像一只笨拙但专注的小鼹鼠。
围着陈芹那只布满伤痕的左臂。
一点一点地、用洁白的纱布和歪扭的胶布,覆盖着那些刺眼的白色印记。
沙发扶手上,招财盖着毯子。
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它喉咙里那嘶哑压抑的呼噜声,似乎变得更加平稳了一些。
地毯上,盖着毯子的淘金者,呼吸也变得稍微均匀了一点。
喉咙里的咕噜声渐渐低沉下去,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疲惫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