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往生香
林薇薇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杀意。
“它没有退让。”林薇薇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
陆长明眉头微皱。
“那是什么？”
“是选择。”林薇薇道。
陆长明的眼神一凝。
“选择？”
“天道有常，秩序井然，这是它的‘一’。”林薇薇的目光，落向那条已经变得不同的白玉阶梯，“可万物生发，变数无穷，亦是它的‘一’。”
“当一个只能容纳一种答案的阶梯，遇到了一个本身就是两种答案的旅人，它会做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陆长明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活了近千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描述“道”。
不是遵从，不是感悟，而是……平等的对话。
他身后的弟子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玄奥。
可陆长明听懂了。
他懂了为什么问心阶会变成这样。
它不是被污染，也不是被破坏。
它是在原有的、绝对的秩序法则之上，被强行写入了一行新的、矛盾却又自洽的注解。
这行注解的名字，叫林薇薇。
“好一个‘两种答案的旅人’。”陆长明缓缓收回手，干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小姑娘，你的道，很危险。”
林薇薇没有反驳。
她知道，对于习惯了“一加一等于二”的天衍道宗而言，她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晚辈此来，并无与贵宗为敌之意。”她语气平静，“只为求一样东西。”
陆长明看了她半晌，忽然将视线转向了她身旁的萧辰。
“萧辰，你呢？”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复杂。
“我带她回来，是为了取定界罗盘。”萧辰的回答，将话题拉回了最现实的层面。
他的目光与陆长明对上，没有半分退让。
“宗门欠我的，我来取一样，不算过分。”
这句话，让周围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苏清衍虽然被罚，但她的话却点出了一个事实。
萧辰，与宗门之间，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融洽。
陆长明沉默了。
他看着萧辰，眼神里闪过一丝惋惜，一丝无奈，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定界罗盘，乃是禁物。”他缓缓道，“它被封存在‘归墟’之中，由历代宗主怨念所化的‘守陵人’看管。”
“那里，不问身份，只认因果。”
“你要取，可以。”陆长明伸出一根手指，“用你的因果去换。”
萧辰面无表情。
“如何换？”
“归墟之前，有三炷‘往生香’。”陆长明看着他，“你若能点燃一炷，守陵人便会现身。你能否说服它，拿到罗盘，看你自己的造化。”
“但点燃此香，意味着你要向天衍道宗的历代先祖，许下一个无法违背的承诺。”
“这个承诺，会在未来某个时刻，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兑现。”
“你，可想好了？”
陆长明的话，像一把枷锁，无形地套向萧辰。
这不是交易，是捆绑。
用一件废弃的法宝，换取天衍道宗最杰出也最叛逆的弟子，一个无法挣脱的承诺。
林薇薇看向萧辰。
她能感觉到，这件事对萧辰而言，意义非凡。
他可以不在乎苏清衍的刁难，可以无视同门的目光，但他无法无视这份来自宗门根源的因果。
萧辰没有犹豫。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陆长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动摇。
但他失败了。
“令牌拿去。”陆长明抛出一块古朴的黑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墟”字。
“归墟在主峰之下，地脉深处。此令牌可引你们穿过禁制。”
他交代完，目光再次回到林薇薇身上。
“小姑娘。”
“长老请讲。”
“你的道，很有趣。”陆长明说，“但天衍道宗，讲究的是‘衍’，是推演，是万法归一。你的‘二’，在这里，没有生长的土壤。”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拿到东西，就走吧。”
这是逐客令。
也是一种保护。
他看不透林薇薇，所以选择将这个变数，尽快送离自己的棋盘。
林薇薇微微颔首。
“多谢长老。”
她没有多说，和萧辰一起，转身向着主峰的另一侧走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名执律堂弟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对陆长明问道：“长老，就这么……让他们去归墟了？”
“那定界罗盘虽然废弃，可毕竟是禁物。万一……”
陆长明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条变了模样的问心阶。
“你以为，他真是来‘取’的吗？”
那弟子一愣。
“他是在‘拿’。”陆长明的声音变得悠远，“拿回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至于那个女娃……”
陆长明的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她的道，不是没有土壤。”
“是这片天地，做不了她的土壤。”
……
主峰之下，是一片倒悬的地下世界。
无数巨大的石钟乳垂落，尖端闪烁着磷光，照亮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萧辰手持“墟”字令牌，带着林薇薇穿行在一道道无形的禁制之中。
周围的空气，阴冷而潮湿，弥漫着一股岁月腐朽的气息。
“归墟是什么地方？”林薇薇问。
“天衍道宗的垃圾场。”萧辰的回答简单直接。
“所有推演失败的法宝，修炼出错的功法，走火入魔的长老……最终都会被扔到这里。”
“这里是宗门光鲜亮丽的背面，是所有错误和失败的集合体。”
林薇薇有些讶异。
“那守陵人……”
“是第一代宗主。”萧辰道，“他穷尽一生推演天道，试图算尽万古，最后却算到宗门必有的一场灭门之劫。”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心境崩溃，坐化于此。”
“他的执念与归墟中所有失败品的怨念结合，就成了守陵人。”
林薇薇心头一凛。
一个以推演天道为己任的宗门，其创始人的执念，该有多么恐怖。
穿过最后一层禁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深渊。
深渊的中央，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台。
石台上，摆着一个古旧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手臂粗细的黑色长香。
那便是“往生香”。
萧辰和林薇薇落在石台上。
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气和不甘，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你在这里等我。”萧辰对林薇薇说。
他走到香炉前，伸出手，并指为剑，一缕纯粹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点向其中一根往生香的香头。
灵力触碰到香头，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
往生香，纹丝不动。
萧辰眉头微蹙。
他再次催动灵力，这一次，灵力中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极少动用的，属于他本命大道的推演之力。
嗡——
往生香的香头，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
但那火星只闪烁了一下，便再次熄灭。
萧辰的脸色，第一次有了一丝变化。
“它在拒绝我。”他低声道，“它认为，我的‘因’，还不够偿还它的‘果’。”
林薇薇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萧辰与这个宗门之间，有一段她所不知道的、沉重的过去。
而这份过去，正在成为他拿到定界罗盘的阻碍。
“我来试试。”林薇薇忽然开口。
萧辰看向她。
“你没有天衍道宗的因果，点不燃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