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见了绿洲,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拨开那破草帘,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不足方丈,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角落里堆着些早己朽烂看不出原形的杂物。屋顶塌陷的地方露着灰蒙蒙的天空,但至少三面墙还在,能挡住大部分凛冽的河风。
“噗通!” “噗通!” 葛二蛋和嫖一星几乎是同时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再也动弹不得。嫖小翠靠着还算完整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闭目调息,脸色依旧白得吓人,那只铁手被她搁在屈起的膝盖上,金蓝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流转。
死里逃生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三人。葛二蛋看着自己那条依旧酸麻无力的绿脚,又想起变成石头的老驴,心头堵得发慌。嫖一星则从怀里摸出那个贴身藏着的、仅剩花生米大小的绿膏药残块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眼,又肉痛地包好,长叹一声。
“这点…塞牙缝都不够…得省着…”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葛二蛋的脚和嫖小翠的手,愁云满面。
沉默在破败的小屋里蔓延,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屋外呜咽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葛二蛋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踩着屋外松软的泥土,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三人瞬间惊醒!嫖小翠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那只搁在膝上的铁手瞬间绷紧,金蓝光芒微微亮起!葛二蛋和嫖一星也挣扎着坐首身体,紧张地盯着那破草帘。
草帘被一只枯瘦、布满深褐色老人斑的手缓缓掀开。
一个身影佝偻着背,慢慢挪了进来。
来人是个极其枯瘦的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袄裤,头上包着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巾。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裂的河床,一双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占了大部分,看人时带着一种迟钝的、仿佛隔着厚厚毛玻璃的茫然。他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拐棍,走路颤颤巍巍,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进来后,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三个如临大敌的“不速之客”,浑浊的眼睛迟钝地扫视了一下破败的屋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然后慢吞吞地走到屋子中央,对着墙角那堆朽烂杂物,用一种极其含混、如同梦呓般的语调念叨着:
“水…要涨了…闸…闸板得加固…木头…得用老槐木…结实…”
说着,他伸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去“抚摸”那堆早己烂透的杂物,仿佛那里真有一堆待用的木材。
“是个…老糊涂?” 葛二蛋压低声音,紧张地看着嫖一星。
嫖一星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老头,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葛二蛋别出声。
嫖小翠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铁手上微弱的金蓝光芒也未熄灭。这荒滩野地,突然冒出这么个看似痴呆的老头,本身就透着诡异。尤其在她敏锐的感知中,这老头身上…似乎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悠远的气息,如同深埋地底千年的陈木,带着水腥和淡淡的…香灰味?
那痴呆老头兀自对着烂木头“叮咛”了半天,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目光终于迟钝地落在了角落里的三人身上。他歪着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孩童般的困惑。
“你们…谁啊?也是…看闸的?新来的?” 他含混地问,目光毫无焦点地在三人脸上扫过。
嫖一星连忙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着嗓子道:“老哥…我们是…过路的,遇上风浪,船翻了…借您这地方歇歇脚…”
“船翻了?哦…黄河…脾气大…” 老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浑浊的目光继续游移,掠过嫖一星,掠过嫖小翠冰冷的脸,最终…定格在了葛二蛋那只泡得发白、无力地耷拉在泥地上的翠绿右脚上!
就在目光触及那抹翠绿的瞬间!
老头那双原本浑浊茫然、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猛地爆射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光!那光芒锐利、清澈、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震撼!他佝偻的身体甚至挺首了一瞬,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枣木拐棍!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不再含混,反而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嘶哑和极度的震惊:
“**息壤之种?!** 这…这秽浊之世…竟还有活着的…**息壤之种**?!!”
“息壤之种?!” 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破败的小屋里炸响!
嫖一星猛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他死死盯着葛二蛋那只绿脚,又看看那仿佛瞬间换了个人、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嫖小翠冰冷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她那只散发着金蓝光芒的铁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子弹壳印记微光流转。息壤?那不是上古传说中,大禹之父鲧从天帝处盗来、能自行生长、堵塞洪水的神土吗?这种东西…是种子?还在二蛋的脚里?!
葛二蛋本人更是彻底懵了!他看看自己那条又麻又软、除了颜色怪点没啥特别的脚,又看看那眼神吓人的老头,结结巴巴:“什…什么息壤?老…老爷子,您说…说啥呢?”
那老头仿佛没听见葛二蛋的话,他拄着拐棍,踉跄着向前逼近两步,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葛二蛋的绿脚,眼神狂热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不会错…不会错!” 他嘶哑地低吼,枯瘦的手指指向葛二蛋的脚,“生肌续骨,蕴化无穷生机,遇阴邪而自生辉光,遭重创而灵性不灭…此乃‘生生不息’之象!此乃**息壤造化之力**!虽驳杂微弱,被凡俗血肉所困,但本质…就是息壤之种的气息!”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惊疑不定的嫖一星和嫖小翠,眼神锐利如电:“你们…从何处得来此物?!又是如何…将它种入血肉之躯?!此乃逆天之举!是亵渎!更是…莫大的因果!”
嫖一星被老头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开口:“是…是万虫之母的‘药心’…融合了绿膏药…”
“万虫之母?绿膏药?” 老头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搜寻,随即露出一丝恍然与更深的忌惮,“是了…是那窃取地脉生机、妄图化生造化的孽障!它…它竟敢觊觎息壤之力?不…不对!它没这个本事!那‘药心’…怕是它偶然所得、无法炼化的一粒息壤残种!被它当成了自身精华温养!那绿膏药…不过是它用万虫精血和污浊地气试图腐化息壤的失败产物!难怪…难怪蕴含一丝驳杂生机,却又带着腐朽尸毒!”
老头的话如同连珠炮,信息量巨大,震得三人头晕目眩。万虫之母的“药心”竟然是息壤残种?绿膏药是腐化息壤的失败品?香火毒佛追杀他们,是为了这“息壤之种”?!
“那…那圣脚庙的琉璃断脚…” 嫖一星猛地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