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断脚?” 老头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讥诮,“怕是那孽障用息壤残种强行催生、嫁接自身腐肉,试图炼成‘伪仙根’的失败残骸!徒有其形,内蕴尸毒,也配称‘圣脚’?可笑!可悲!”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葛二蛋的绿脚,眼神复杂无比:“小子…你身怀息壤之种,虽蒙昧无知,却己卷入滔天因果。此物于你,是造化,亦是剧毒!它能保你生机不绝,却也如同黑夜明灯,吸引着无数觊觎造化之力的邪祟!那融合香火的尸佛…不过是其中之一!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
葛二蛋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绿脚藏起来,却因酸麻动弹不得。
“前辈…” 嫖一星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老头深深一揖,语气前所未有的恭敬,“您…您究竟是何方神圣?何以知晓如此秘辛?求前辈指点迷津!救我等性命!”
老头没有回答,浑浊的目光再次变得有些涣散,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破屋顶棚的漏洞,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仿佛在回答嫖一星,又仿佛在追溯遥远的记忆:
“我是谁?…守闸的…看水的…等一个…回不来的人…看一条…快要死的河…” 他的声音又变得含混起来,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迷茫,“息壤…息壤…堵不住的…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堵不住的…河要死了…人都要死了…”
他佝偻着背,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转过身,不再看葛二蛋的脚,也不再理会三人,如同一个真正的痴呆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慢吞吞地朝着门口挪去。
“老哥!前辈!您等等!” 嫖一星急了,想上前追问。
“别动!” 嫖小翠突然低喝一声,铁手猛地抬起,拦住了嫖一星。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头腰间——那破旧的粗布腰带下,似乎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布满裂纹的陈旧木鱼!和她在那湮没之祠供桌上看到的木鱼碎片,材质、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老头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掀开破草帘,佝偻的身影融入屋外荒凉的风中,只留下最后一句随风飘散的、意义不明的低语:
“脚…是钥匙…也是锁…找…找水府…归墟…或许…还有一线…生路…”
破屋内,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三人剧烈的心跳。
葛二蛋看着自己那条再次成为焦点的翠绿右脚,脚趾上的月牙印记似乎因刚才的震惊而微微闪烁了一下。息壤之种?钥匙?锁?水府归墟?香火毒佛只是开始?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
一股比黄河水更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破败的河工小屋内,死寂得只剩下屋外呼啸的风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诡叟最后那句“脚是钥匙也是锁…找水府归墟…一线生路…”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他们混乱的脑海,余音震得灵魂都在发颤。
葛二蛋低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泡得发白、脚趾上月牙印记黯淡的翠绿右脚。息壤之种?传说中能自行生长、堵住滔天洪水的神土?种子?在自己脚里?!他试着动了动脚趾,那股熟悉的酸麻无力感传来,实在无法将这“废脚”和那等毁天灭地的神物联系起来。可老头那瞬间爆发的、洞穿万古般的锐利眼神和斩钉截铁的语气,又容不得半点怀疑。
“万虫之母…药心…绿膏药…圣脚庙…” 嫖一星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泥地,口中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被巨大真相砸晕的茫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老妖婆哪里是炼什么仙丹,它是在用万虫精血和尸毒地气…腐化这颗息壤残种!想把它变成自己的伪仙根!我们…我们抢了它的命根子!难怪那毒佛拼了命也要抢回去!”
他猛地看向葛二蛋的脚,眼神复杂无比:“二蛋啊二蛋…你这脚…可真是…惹了泼天的祸事!也沾了…天大的因果!” 他想起诡叟的话——黑夜明灯,吸引邪祟!香火毒佛只是开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嫖小翠靠墙坐着,那只缠绕着淡蓝水纹的暗金铁手搁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泥土。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水府归墟…” 她低声重复着诡叟最后的线索,声音沙哑,“黄河水府湮没千年,归墟…更是传说中的万水尽头,无底深渊…何处可寻?”
“钥匙…锁…” 嫖一星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识货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葛二蛋的绿脚,“前辈说你的脚是钥匙也是锁!结合那湮没之祠里的遭遇…小翠,你的铁手,核心是‘兵解’符文,是破灭规则的钥匙!而河伯符诏碎片,是‘水府神律’,是秩序规则的锁!两者相遇,便是钥匙开锁,才引发了那场规则层面的对抗!”
他越说越快,思路逐渐清晰:“你的脚!蕴含息壤造化之力!息壤是什么?是能生长、能塑形、能承载万物的神土!它本身…或许就是沟通、承载甚至模拟‘规则’的绝佳载体!它既是打开水府归墟这扇‘规则之门’的钥匙,也可能是…锁住门后某些恐怖存在的锁!”
嫖一星的目光又转向嫖小翠的铁手:“小翠!你的铁手现在融合了一丝‘水府神律’,等于在‘兵解’钥匙上,刻下了一点归墟之‘锁’的印记!这或许…就是感应和定位水府归墟的关键!而二蛋的脚…是驱动这枚钥匙的力量源泉!”
葛二蛋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压力山大:“师…师傅…您是说…要开那什么归墟的门,得用我的脚…去踩师姑的手?”
嫖小翠冰冷的眼神瞬间扫过来,葛二蛋吓得一缩脖子。
“蠢!” 嫖一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规则!是气息!是力量层面的共鸣!不是让你真去踩!前辈说找水府归墟有一线生路,恐怕是指归墟之中,有能真正掌控或剥离这息壤之种的力量!或者…有能对抗觊觎息壤的更大邪祟的庇护!”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掀开破草帘一角。外面天色更加阴沉,浑浊的黄河水在远处奔腾咆哮,带着一种末日般的压抑。
“毒佛绝不会善罢甘休。它受了伤,但恢复后只会更疯狂。这里…不能再待了。” 嫖一星语气沉重,“前辈最后看向下游…水府归墟的线索,或许就在这黄河浊流之下。我们必须走,趁毒佛还没追来,趁我们…还有点力气。”
嫖小翠沉默地点点头,支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那只金蓝纹路的铁手依旧沉重滞涩,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灵魂的刺痛,但她眼神坚定。归墟,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可能摆脱这“息壤之种”诅咒的地方。
葛二蛋也咬着牙,用那条酸麻的绿脚支撑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那…老驴呢?” 他望向土坳方向,声音低沉。
嫖一星叹了口气:“石化了…带着是累赘。让它在这吧…若我们能活着回来…若真有归墟的机缘…或许…还有办法。” 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老驴强行吞噬神律与怨念,生机耗尽,石化是最终的归宿。除非有逆转生死的造化之力…但那谈何容易。
三人相互搀扶着,再次踏入荒凉的河滩。风更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他们沿着河岸,朝着诡叟最后目光所向的下游,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葛二蛋的绿脚每一次陷入冰冷的淤泥,脚趾上的月牙印记都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在与某种深埋河底的存在产生微弱的共鸣。嫖小翠则闭目凝神,努力感应着铁手中那一丝融合的“水府神律”气息,试图在奔腾的浊浪和无尽的荒凉中,捕捉那一线指向归墟的微弱联系。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己近黄昏。浑浊的河水被落日余晖染上一层不祥的暗金色。前方河岸的地势变得险峻,巨大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河水在此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洄水涡流,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涡流中心,水流旋转着向下塌陷,仿佛一张通往幽冥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