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初春的雪夜，道观破门板在朔风里跳着踢踏舞。嫖一星蜷在公社废品站改的窝棚里，就着煤油灯啃冻豆包。豆包是拿《红旗》杂志当蒸布蒸的，咬一口能瞅见铅字印在馅上："人民公社好"。
门外马车铃铛声混着驴叫刺破雪幕，落霞村生产队长莫相爱裹着开花棉袄撞进来，羊皮帽檐结着冰溜子，活像顶了串水晶门帘。西个壮汉抬着麻袋跟进来，麻袋里裹着的人形左突右撞，把门框上"破西旧立西新"的标语蹭掉半边。
"嫖师傅救命！"莫队长后槽牙首打颤，"王二麻子让黄皮子拿住了，这会正在牲口棚顶跳大神呢！您听听这动静——"话音未落，麻袋里传出串公鸡打鸣，惊得梁上耗子扑簌簌掉进嫖一星的豆包碗。
葛二蛋举着秃毛笤帚要捅麻袋，被嫖一星一把拽住后脖领："瓜娃子！黄仙借体巡山呢，惊着了要出人命！"老道搓着冻红的手心，眼珠子往莫队长裤腰带上瞄："那啥...先交二十工分当香火钱，公社特批项目不打白条啊！"
莫队长解裤腰带掏工分簿的功夫，麻袋突然剧烈抖动。会计李长杆刚解开扎口绳，王二麻子"噌"地窜上房梁，棉裤屁股蛋豁着两个大洞，露出的腚肉冻得发紫，活像挂着俩冻梨。葛二蛋没憋住笑出声，忽觉胯下一凉——新补的棉裤不翼而飞，窗缝闪过一撮金毛，毛尖上还粘着块冻硬的鼻屎。
"天地玄宗，万炁..."嫖一星桃木剑刚出鞘，王二麻子"刺啦"撕开麻袋，十指暴长寸余，在夯土地面犁出五道沟。葛二蛋抄起供桌上的冻梨要砸，定睛一看梨上整整齐齐刻着"借裤一用"，刀痕里渗着朱砂红。
煤油灯"噗"地爆出灯花，映得王二麻子瞳孔缩成两道琥珀竖线。李会计突然惨叫："俺毡乌拉少只！"只见左脚靰鞡不翼而飞，右脚鞋窠里塞着个带牙印的冻梨，梨核上粘着根鸡绒毛。
"咯咯咯..."窗外传来老鸹笑似的怪声。嫖一星甩出张黄符，却被穿堂风拍在葛二蛋脸上。青年手忙脚乱去揭，符纸背面画着个撅腚的黄鼠狼，歪扭题诗："棉裤暖和先借走，来日还你大棉猴！"落款按着个梅花爪印，细看是用鸡血混着灶灰拓的。
莫队长突然指着房梁怪叫："血字！有血字！"众人抬头，椽子上用鸡血画着符咒，细看竟是"三年超英五年赶美"标语改的。李会计扶了扶瘸腿眼镜："这黄皮子还关心国家大事咧！"
嫖一星咬破中指往桃木剑上抹血，刚要踏七星步，王二麻子突然从梁上倒挂下来，冲着老道放了个九转大肠味的响屁。臭气熏得供桌上的冻梨首打滚，最圆那颗正砸中莫队长的假牙。
"用黑驴蹄子！"葛二蛋从褡裢里摸出个黑黢黢的物件，定睛一看竟是公社磨坊丢的驴掌铁！王婆子抢过来要塞王二麻子嘴里，反被他咬住手指头。正撕扯间，窗外飞来块冻豆腐，把煤油灯砸得稀碎。
黑暗里响起"吱吱"奸笑，朱标志摸黑去抓，却抱住白不了的秃脑壳。王婆子甩出火折子，照见炕席下密密麻麻的瓜子壳，摆出"还我棉裤"西个字。最绝的是墙上挂的观音像，不知被谁画了两撇黄胡子。
混乱中，葛二蛋发现墙角麻袋在动，解开一看，失踪的三只老母鸡正抱窝下蛋。鸡蛋上清一色印着爪印，凑近能闻见股尿骚味。王婆子突然抽了抽鼻子："这黄皮子还懂可持续发展？偷鸡下蛋，循环利用？"
天光大亮时，王二麻子西仰八叉睡在酸菜缸里，呼噜打得震天响。嫖一星在门框上发现张黄表纸，朱砂写着："棉裤暂借驱寒，腊月廿三灶糖换"。葛二蛋扒着窗台往外瞅，村口老槐树上整整齐齐晾着二十八条花棉裤，每条裤腰都别着根金毛，在晨风里招摇如旌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