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亮，王二麻子家院里就炸了锅。三十多只芦花鸡集体上房，在茅草屋顶踩出北斗七星阵，鸡爪子挠得茅草簌簌首落，活像给屋顶梳了个时髦的爆炸头。葛二蛋举着公社奖状糊的招魂幡，脚踩两只冻硬的苞米瓤子当冰鞋，刚滑出三步就摔了个西仰八叉，一头栽进鸡窝，惊得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往他脖领子里钻。
"师父！这有情况！"青年从鸡屎堆里扒出个带牙印的鸡蛋，蛋壳上粘着根金毛，凑近一闻还有股子尿骚味。嫖一星捻着焦黄的胡须沉吟："此乃黄仙路引..."话没说完，头顶"哗啦"掉下泡鸡屎，不偏不倚落进他捧着的罗盘里，在"乾坤震巽"方位图上溅出个不规则的屎星子。
莫队长突然指着房梁怪叫："血！有血字！"众人抬头，只见椽子上用鸡血画着符咒，细看竟是"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的标语改成了"三年借裤，五年还裆"。李会计扶了扶瘸腿眼镜，镜片上还粘着根鸡毛："这黄皮子还关心国家大事咧！怕不是要搞五年计划借棉裤？"
"都闪开！"嫖一星咬破中指往桃木剑上抹血，刚摆出个白鹤亮翅的架势，王二麻子突然从炕洞钻出。这厮头顶灶坑灰画的花脸，活像京剧里的窦尔敦，手里攥着半截耗子尾巴当令箭，光腚上不知被谁用红油漆画了个猴屁股，随着他跳忠字舞的节奏一颤一颤，远看活像公社宣传队耍猴戏。
葛二蛋抄起掏灰耙要拦，王二麻子反手甩出把鸡毛。青年脚底踩着冻梨皮一滑，一屁股坐进酸菜缸，腌得泛绿的酸菜汁溅了莫队长一身。看热闹的社员哄笑间，王家老母鸡突然炸窝，追着嫖一星的道袍啄。那袍子本就补丁摞补丁，被鸡喙一扯，"刺啦"裂开条大口子，露出里头印着大红牡丹的棉裤衩。
"用黑狗血！"老道狼狈蹿上柴火垛，活像只炸毛的山鸡。李会计拎着公社看门狗的后腿进来，那狗见着王二麻子突然夹尾哀鸣，尿了满地黄金汤。葛二蛋举着海碗接尿，手一抖泼了自己满脸，呛得连打三个喷嚏，鼻涕泡在寒风中冻成冰琉璃。
正闹得不可开交，生产队大喇叭突然炸响："社员同志们注意！破除封建迷信，提倡科学生产..."广播员白不了的公鸭嗓惊得王二麻子一个激灵，应声栽进猪食槽，脑门磕出个北斗七星状的大包。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捞出来时，发现这厮棉袄里鼓鼓囊囊——扒开一看，三只小黄鼠狼正抱着葛二蛋的棉裤睡得香甜，最胖那只还打着小呼噜，尾巴尖上系着条红裤腰带。
"好家伙！这都拖家带口来借宿了！"王婆子抄起烧火棍要打，黄鼠狼们突然睁眼，齐刷刷作了个揖，领头那只爪子里举着片冻白菜叶，上面用鸡爪子划拉出"谢谢款待"。没等众人反应，三团金影"嗖"地蹿上房梁，顺着破瓦洞消失不见，留下件棉裤飘飘荡荡挂在毛主席像旁，裤腰上别着张字条："正月廿三还裤，利息十斤苞米面"。
院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三十多只芦花鸡齐刷刷歪头盯着房梁，突然集体"咯哒"下蛋。鸡蛋滚了满地，每个壳上都印着梅花爪印，在雪地里排成"1964"的字样。朱标志蹲下细看，发现蛋清里飘着金毛，蛋黄上浮着泡可疑的液体——闻着像是王二麻子家自酿的臭豆腐汁。
嫖一星瘫坐在柴火垛上喘粗气，道袍成了流苏装，桃木剑折成三截。莫队长捧着工分簿欲哭无泪，李会计的瘸腿眼镜只剩下个空框。葛二蛋从酸菜缸里爬出来，头顶白菜帮子，活像戴了顶绿军帽。远处生产队仓库突然传来"咣当"巨响，白不了提着裤子跑出来喊："完犊子！黄皮子把粮仓锁眼堵了！"
众人赶到粮仓时，只见二十八把铜锁眼都被松塔塞得严严实实，每颗松塔尖上都粘着根金毛。最绝的是门板上用鸡爪子划拉出副对联，上联"借条棉裤过大年"，下联"来日还你十斤盐"，横批"黄仙有借有还"。王婆子掐指一算，突然拍腿大叫："坏菜！今儿是灶王爷上天述职的日子！"
话音未落，村口老槐树无风自动，每条枝杈都晃着件花棉裤，远看活像挂了满树招魂幡。最粗那根树杈上，用麻绳吊着个褪色的红肚兜，兜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八颗冻梨——正是葛二蛋昨晚丢的那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