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一天晌午，葛二蛋蹲在道观房顶上补瓦，瞅见村口老槐树突然开满白花。这树自打五年前闹僵尸就没开过花，眼下开得跟哭丧似的，风一吹能把日头都遮了，看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翠二娘！快看这..."葛二蛋扭头要喊，半块瓦片"哧溜"滑下去，正扣在来送饭的刘一手头上。老中医的药箱"咣当"翻倒，去年晒的蜈蚣干撒了王麻子一脖子，以毒攻毒的把王麻子的脸抽筋给治好了。
杜翠花从祠堂探出头，红头绳上别着的符纸被风吹成蝴蝶结："嚷嚷啥？姚支书正带人..."话没说完，村东头传来杀猪般的嚎叫。李大狗举着卷刃的杀猪刀狂奔而来，刀把上缠着地府特供的勾魂索。
"见鬼了！俺家猪圈..."李大狗话到一半，裤腰突然被拽住。只见他身后飘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鬼差，胸前别着"地府优秀员工"徽章，手里还攥着把生产队淘汰的算盘，算是东拼西凑的弄出来个掌柜模样。
"葛二蛋同志！"鬼差掏出个红头文件，"阎王办发〔1970〕6号文件，贵村拖欠的三年阳寿需以劳动补偿..."
"补你奶奶个腿！"姚支书的铜烟锅破空飞来，正砸在鬼差脑门。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崩到道观墙上，愣是拼出个"欠债还命"的血字，自从村里一次一次的僵尸与鬼的双重刺激下，村里人早就消除了对鬼神的敬畏，鬼来到这村子，怕是不好混咯。
嫖老道端着符水缸子晃出来，道袍上"安全生产"的袖标格外扎眼："无量天尊！待老夫..."突然脚下一滑，整缸符水泼在李大狗刚杀的猪头上。那猪头突然瞪眼：像是在说"额滴个亲娘！这比十八层油锅还烫！"
混乱中，甘不近的假发突然飞上半空，金丝线缠住鬼差脖子开始织毛衣。王麻子趁机摸走算盘珠子，往自己裤腰带上串成辟邪链。翠二娘甩出三道黄符，却粘在朱大车突突赶来的拖拉机挡风玻璃上。
"都让开！"朱大车猛踩油门，"俺给排气管加装了黑驴蹄子消音器！"拖拉机喷着蓝烟撞向鬼差，车斗里飞出的玉米棒子突然变成纸钱，糊了葛二蛋满脸。
鬼差突然掏出半导体收音机，滋啦滋啦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姚支书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跳起忠字舞。说也奇了，那鬼差竟跟着节奏扭起秧歌，勾魂索甩成了红绸带。
"快！霹雳舞！"杜翠花扯开嗓门，"当年我太奶奶用这招治过黄大仙！"葛二蛋硬着头皮扭胯，胸口的鸳鸯雷符"刺啦"放出电弧，把鬼差的确良衬衫烧出个牡丹花，就在这无厘头的，一顿乱炖下，鬼差也跟着疯了。
甘不近的假发织到第三只袖子时，阎王爷骑着二八大杠从天而降。车铃铛上拴着生死簿，后座绑着口雕花棺材，里头塞满公社的旧账本。
"胡闹！"阎王扶正被风吹歪的假发，"本王是来..."话没说完，李大狗的杀猪刀突然飞出去，刀刃上的饕餮纹张开嘴，把阎王爷的自行车吞了半个轱辘。
葛二蛋趁机咬破舌尖，混着朱砂的血"噗"地喷向生死簿。血珠子刚沾纸，账本突然自动翻页，欠债记录全变成了"葛二蛋今日宜嫁娶"。
翠二娘耳根通红，甩出红肚兜要捂葛二蛋的嘴，却被风刮到阎王脸上。王麻子眼疾手快拍了下阎王脑袋，在生死簿上乱画了一通，生死簿上的"蛋"字变成了"旦"或像虫字了。
"反了天了！"阎王爷扯下红肚兜，露出印着"劳动模范"的汗衫，"本王要...哎？这肚兜绣工不错啊！"
场面顿时诡异地安静。杜翠花的搪瓷盆"当啷"落地，刘一手的银针扎进自己大腿，朱大车的拖拉机排气管被黑驴蹄子堵得像吹起了《百鸟朝凤》。
姚支书突然举起铁皮喇叭："经过公社党委研究，决定聘请阎王同志担任春耕生产顾问！"说着把"优秀生产队"锦旗往棺材板上一挂。
阎王爷的判官笔"吧嗒"掉地上。甘不近的假发趁机缠住他脚踝，金丝线在脚脖上绕出块上海牌手表。王麻子突然福至心灵，掏出扫盲班课本："根据最新指示，阴阳两界要搞合作化..."
当夜子时，全村老少围坐打谷场。阎王爷戴着红袖标，用生死簿记工分。鬼差们学开拖拉机，排气管喷出的火星子在夜空拼出"人定胜天"。葛二蛋胸口雷符发烫，扭头见翠二娘在月光下拆红肚兜——里头掉出张结婚申请报告。
"翠娘，这是..."葛二蛋话没说完，李大狗突然举着杀猪刀冲来："快！公社的牛又在天上摆北斗阵了！"
众人抬头望去，但见星河倒转，七头黑牛踏着云彩跳忠字舞。牛角上绑着的红绸带，正是去年杜翠花跳大神用的那条。
"莫慌！"嫖老道把桃木剑插进拖拉机油箱，"待为师请三昧真火..."话没说完，油箱"轰"地窜起火苗，把道观后墙的"破西旧"标语烧成了"破西旧立西新"。
朱大车猛踩油门，拖拉机载着燃烧的桃木剑首冲云霄。排气管喷出的黑烟凝成了一片天空，火星子把葛二蛋的结婚报告点着了。翠二娘抄起祠堂的功德簿就拍，火苗却蹿上阎王爷的假发。
"本王的新发型！"阎王抄起搪瓷缸泼水，浇灭了隔壁王麻子刚点的旱烟。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嗓子："新娘子抢绣球啦！"
葛二蛋再睁眼时，怀里多了个绣着鸳鸯的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