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冬至前夜,葛二蛋正蹲在道观新砌的土灶前煨红薯,忽听得房梁上传来阵咕噜声。抬头望去,但见茅草顶破了个窟窿,掉下个竹竿似的瘦老头,道袍空荡荡挂在身上,活像衣裳架子成精。
"师兄!我可找到你了!"老头一把抱住灶台,鼻子抽动着往锅里探,"二十六年三个月零五天,师弟我对你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
嫖一星拎着烧火棍从后院冲进来,眼神一凝,激动得山羊胡首抖,嘴角开合半半天,待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说道:"放屁!上回偷我《奇门遁甲真解》还是民国二十八年!"
葛二蛋这才看清,老头后腰别着个罗盘,盘面用朱砂画着烤鸡图案。灶上刚蒸好的窝头突然少了两,老头喉结一动,连嚼都没嚼就咽下去:"误会!那是借阅!借阅!"
王麻子提着裤腰带冲进来,见状首乐:"哟!道观闹黄鼠狼啦?"话音未落,老头袖中飞出张黄符,把他裤带钉在门框上。符纸上的"敕令"二字,赫然是用酱油写的。
"嫖一天!你混成这德行还有脸..."老道话到一半,灶台上的咸菜坛子突然飘起。嫖一天十指翻飞,竟用筷箸摆出个微缩奇门局,咸菜丝在空中拼出"救命"二字。
葛二蛋突然发现,这瘦师叔的耳朵会动——每吞个窝头就抖三下。翠二娘端着朱砂碗进来时,老头眼睛"噌"地亮了,扑上去就要啃碗边:"好瓷!光绪年间的!"
"师叔!这是画符的..."葛二蛋话音未落,嫖一天己把朱砂当辣椒酱,蘸着窝头啃得满嘴血红。姚支书举着铁皮喇叭追来时,正撞见这老头在舔灶王爷画像:"香!比观音土强!"
当晚道观开了荤。李大狗咬牙贡献出准备过年的腊肉,刚挂上房梁就被嫖一天用桃木剑挑下来。老道举着《毛选》要砸人,书页里却飘出张民国年间的欠条:"嫖一天欠师兄烧鸡两只..."
"陈芝麻烂谷子!"嫖一天腮帮子鼓成仓鼠,从道袍里摸出把青铜剑抵债,"商...商朝的!"剑柄上"乾隆御制"西个字晃得人眼晕,这张嘴就来的撒谎,这师弟倒是不忘初心。
半夜葛二蛋起夜,瞅见师叔在厨房作法。糯米摆成八卦阵,中间供着半块窝头。老头咬破手指往灶台画符,血丝竟组成首《悯农》,最后一笔落下时,锅里"噗"地冒出个白面馒头。
"师侄!快吃!"嫖一天眼神绿幽幽的,"这叫五鬼运粮术..."突然灶膛窜出五团磷火,绕着馒头跳忠字舞。葛二蛋一口咬下,满嘴竟是喂猪的麸糠味,就说这老头有这术法还至于瘦这样了,真是被他那装模作样迷糊不清啊,葛二蛋叹到。
次日全村遭殃。杜翠花发现跳大神的铜铃里塞满窝头渣,甘不近的假发被偷走当蒸笼布,最绝的是刘一手的药箱,打开全是啃过的玉米芯,还摆成个"饿"字。
"造孽啊!"姚支书举着半截腊肠痛心疾首,"公社特供的..."嫖一天突然从梁上倒挂下来,夺过腊肠当剑舞:"看好了!这是武当缠丝剑法!"肉片纷飞中,剑尖挑出个"忠"字。
老道忍无可忍,祭出镇观之宝——搪瓷缸改的炼妖壶。谁知嫖一天掏出土改时分的地契:"师兄!拿这个换粥喝成不?"地契背面密密麻麻全是菜谱,红烧肉那段被口水渍泡发了,这老道倒是没少用这菜谱当做望梅止渴啊。
师兄弟斗法的第七日,奇迹出现了。嫖一天饿极之下,竟用杀猪刀在夯土地面刻出个自动炒菜阵。李大狗刚扔进把野菜,阵中便腾起三昧真火,翻炒间还颠出个"冒火星"的菜花。
"了不得!"九十岁的李先来老先生颤巍巍举起放大镜,"这颠勺手法,与光绪年间御厨..."话没说完,嫖一天己把菜花雕成玉皇大帝模样,蘸酱吃了。
冬至夜,葛二蛋被灶房异响惊醒。月光下,两个老头对坐在奇门局两侧,嫖一星执黑驴蹄,嫖一天握玉米棒,阵中飘着那年偷吃的烧鸡幻影。
"当年你抢鸡腿..."
"是你多喝了符水!"
"师父的《遁甲天书》明明是我..."
"放屁!你连休门生门都分不清!"
吵到激烈处,嫖一天忽然甩出压箱底的法器——半块发霉的绿豆糕。老道眼眶一红,从袖中摸出包着油纸的鸡骨头。两只老手同时掐诀,竟召来场鹅毛大雪,雪片落地成粮,堆满公社粮仓。
天亮时,嫖一天不见了,灶台上刻着行小字:"乾坤倒转处,吃饱再来见。"葛二蛋掀开蒸笼,里面整齐码着三十六个白面馒头,个个印着八卦纹。二十里外的黄土坡上,有人看见瘦老头骑着饕餮纹杀猪刀飞驰,腰间别着的铜铃铛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