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这口比他脑袋还大几倍的破铁锅,如同抱着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冰冷刺骨),踉踉跄跄地转身,朝着那团正在空中剧烈翻滚、溃散、核心鬼眼明灭不定的墨绿妖气冲去!
“师姑!接锅!”葛二蛋也不知道该咋办,只能凭着一股子莽劲儿,用尽全力,把这口沉重冰冷的破铁锅朝着妖气溃散的核心方向,狠狠抡了过去!动作笨拙得像是在扔铅球。
“蠢货!盖住它!”嫖小翠的喝骂声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盖住?
葛二蛋脑子一懵,抡出去的动作己经收不回来了!那口沉重的破铁锅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弧线,锅底还甩出一溜腥臭的黑泥点子…
说来也巧,那团墨绿妖气似乎被尾部贯穿的飞刀重创了根本,正处在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中,翻滚溃散的核心区域,恰好就在那口破铁锅飞行的轨迹下方!
“哐当——!!!”
一声沉闷得如同敲响丧钟的巨大撞击声,响彻河滩!
那口豁了口的、沾满腥臭淤泥的破铁锅,不偏不倚,如同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钟罩,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扣在了那团正在溃散的墨绿妖气核心之上!把妖气核心那两点明灭不定的幽绿鬼眼,连同尾部那枚金光闪闪的飞刀,一起罩在了锅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翻滚溃散的墨绿妖气猛地一滞!
紧接着——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闷到极点的巨大嗡鸣声,从被铁锅扣住的地方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无尽的怨毒、不甘和某种被强行禁锢的疯狂挣扎!
整个铁锅剧烈地震动起来!锅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呻吟!锅底与湿泥接触的地方,嗤嗤地冒出大股大股浓郁的黑烟,带着更加刺鼻的焦糊肉包子和腥甜腐朽味!锅壁上糊着的淤泥被震得簌簌掉落,露出下面锈迹斑斑、刻着模糊纹路的金属本体。
“成了?!”葛二蛋看着那口在地上疯狂震动、像个活物般蹦跳、发出恐怖嗡鸣的铁锅,又惊又喜,刚想欢呼,却见嫖小翠脸色陡然一变!
“退!”
她厉喝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掠!
葛二蛋反应慢了一拍,但也下意识跟着往后跳!
就在两人退开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雷在锅底爆炸!
那口疯狂震动的破铁锅,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掀开了一条缝!一股凝练到极致、带着毁灭气息的墨绿妖气,如同高压锅喷出的蒸汽,混合着刺鼻的黑烟,从那缝隙中狂喷而出!首冲云霄!
“嗷——!!”
一声虚弱了许多、却依旧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尖啸,顺着那道喷出的妖气烟柱首冲而上,瞬间搅动了村子上方那片低垂的诡异乌云!
“快!朱砂!墨线!封住它!”嫖小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她一边疾退,一边双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葛二蛋褡裢里的朱砂袋和墨斗!
葛二蛋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去捡掉在泥里的桃木剑和褡裢。
就在这时,河滩上方陡坡处,传来了连滚带爬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呼喊!
“道…道长!等等我们!”
“有…有东西追来了!”
是朱有来和朱天星!他们居然扶着(或者说拖着)一个人下来了!
只见朱有来和朱天星两人脸色惨白如鬼,连滚带爬地从陡坡上冲下来,裤腿上全是泥,浑身抖得像筛糠。他们中间架着一个人,正是嫖一星!
老道此刻似乎被刚才那声巨大的爆炸和妖啸给震醒了些,不再是烂醉如泥的状态,但依旧脚步虚浮,眼神迷离。他那件破道袍被扯得更烂了,屁股上的大洞在昏暗的火光下格外显眼。他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紫铜酒壶,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打…打雷了?开…开饭了?”
“师…师父?”葛二蛋看到嫖一星这副模样,又气又急,“您怎么下来了?!”
“下…下面热闹…”嫖一星努力睁着醉眼,看向河滩中央那口还在疯狂震动、喷吐着黑烟妖气的破铁锅,以及锅旁边散落的那几个沾满“阴血”的破碗和忘忧草,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眯,似乎清醒了一瞬,脱口而出:“…好…好一口…聚阴纳秽的…老汤锅!”
话音未落,被朱有来和朱天星架着的嫖一星,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也可能是醉得实在站不稳,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倒!
而他扑倒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口疯狂震动、盖子被掀开一条缝隙、正“嗤嗤”喷吐着墨绿妖气和黑烟的破铁锅!
更离谱的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宝贝紫铜酒壶,随着他前扑的动作,脱手飞出!
“师父!”
“道长!”
“酒壶!”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葛二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嫖小翠正要撒朱砂的手猛地一顿!
朱有来和朱天星吓得魂飞魄散!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烂醉如泥的嫖一星,结结实实,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平沙落雁式”,五体投地,重重地摔趴在了那口疯狂震动的破铁锅旁边!他那张沾满泥的老脸,离那喷着黑烟的锅盖缝隙只有不到半尺!
而那个脱手飞出的紫铜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壶口朝下…
“啵儿~”
一声轻响。
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塞进了那破铁锅盖子被掀开的那条缝隙里!
严丝合缝!就像给沸腾的高压锅插上了一根量身定做的…酒壶塞子!
时间,再次凝固。
那疯狂震动、发出巨大嗡鸣、喷吐着黑烟妖气的破铁锅…猛地…安静了下来。
锅盖缝隙处,那原本“嗤嗤”狂喷的墨绿妖气和黑烟,被那个塞得死死的紫铜酒壶嘴…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只剩下锅身还在微微颤抖,发出一种极其憋闷、极其委屈的…“咕噜…咕噜…”声。像是一锅烧开了、却被强行盖上盖子、还塞了个酒壶的…老汤。
河滩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黄河水沉闷的呜咽,和远处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水腥气的呜咽歌谣,仿佛也被这荒诞的一幕给噎住了,调子都跑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