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尸变出关?”葛二蛋的声音有点发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无形的煞气己经顺着风刮到了他后颈窝,“师傅,您这卦……真不是饿花了眼,把咱师姑腰里的子弹壳看成铜钱了?”他试图找回一点熟悉的插科打诨节奏,但眼神里的惊疑却藏不住。
嫖小翠没说话,只是搭在腰间弹壳链上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绷得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粗布衣衫渗入皮肤,让她烦躁的心绪稍稍定住。她那双锐利的凤眼眯得更紧,像淬了寒冰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刘家村死寂的轮廓。没有鸡鸣,没有犬吠,连往常这个时候该在村口晃悠的孩童身影也看不到半个。
整个村子,静得如同一座巨大的、被遗忘在黄土坡上的坟冢。只有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几分不祥。
驴车吱吱扭扭地驶近村口那几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树皮黝黑皲裂,像是无数只绝望的手爪伸向阴霾的天空。树下,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刘家村”三个模糊不清的大字。石碑脚下,散落着一些烧了一半的纸钱,灰黑色的纸灰被风吹得打着旋儿,粘在枯草上。
“停!”嫖一星低喝一声,声音干涩紧绷。
赶车的老汉早就被车上这三位“神仙”的对话吓得脸色发白,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勒住缰绳。老驴喘着粗气停下,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上的黄土。
嫖一星动作利落地跳下车,那件破道袍下摆被风卷起,露出脚上一双同样沾满泥垢的旧布鞋。他几步走到石碑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撮石碑根部的泥土。
那泥土颜色深褐发黑,粘稠得如同淤血,凑到鼻尖一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腐烂淤泥和某种铁锈般的腥甜气味首冲脑门。
“嘶……”老道士倒抽一口凉气,本就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尸血浸土,怨气凝而不散!这地下的东西,凶得很!”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向村子深处,“村里人呢?祠堂!这种时候,活人肯定都躲进祠堂了!快走!”
他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阵风般朝着村里唯一那条还算宽阔的土路尽头奔去。那里,一座青砖黑瓦、飞檐翘角的老建筑在低矮的土坯房中显得格外突兀,正是村里的祠堂。
葛二蛋和嫖小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嫖小翠一言不发,利落地翻身下车,腰间的子弹壳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一响。葛二蛋也不敢再贫,手忙脚乱地跳下来,紧追着师傅的身影。
越靠近祠堂,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就越发沉重。空气似乎都粘稠了几分,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阴寒。祠堂那两扇厚重的、漆皮斑驳脱落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环上缠着几股崭新的红布条,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开门!快开门!”嫖一星冲到门前,顾不上喘息,挥起他那瘦骨嶙峋的拳头,用力砸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在死寂的村子里传出老远。
门内先是一片死寂,仿佛里面空无一人。过了几息,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夹杂着压抑的抽泣和恐惧的低语。接着,门栓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一张极度惊恐、涕泪横流的老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正是刘家村的村长,刘富贵。他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看到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一个穿得比乞丐还破的老道,一个腰缠古怪金属链的冷面女人,一个看着就滑头滑脑的年轻汉子——先是一愣,随即那恐惧中又添上了浓浓的绝望和麻木。
“你们……你们是……”刘富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贫道嫖一星,路经此地,察觉村中煞气冲天,恐有妖邪作祟!特来相助!”嫖一星挺首了他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努力摆出几分仙风道骨,可惜那身破袍子实在减分。
“妖邪……妖邪……”刘富贵喃喃着,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猛地一把拉开大门,几乎是哭嚎出来,“道长!救命啊!是僵尸!吃人的僵尸啊!昨晚……昨晚它从后山的老坟里爬出来啦!刘大拿……刘大拿他……”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住,他手指颤抖地指向祠堂外的某个方向,那是村后连绵起伏的土坡。
祠堂里的景象也暴露在三人眼前。昏暗的光线下,挤满了瑟瑟发抖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无人色,眼神呆滞惊恐。几个妇人紧紧搂着怀里吓傻了的孩子,低声啜泣着。
角落里,一个穿着花布袄子、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秀气的年轻女人——刘寡妇,正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旁边是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刘小萍、刘小花几个年轻姑娘。
另一边,身板还算壮实的刘炖、刘不住几个汉子,此刻也佝偻着背,手里紧紧攥着锄头或铁锹,指节发白,脸上毫无血色。打扮得稍微齐整点的刘美丽缩在人群里,眼神涣散。
“僵尸?”葛二蛋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溜圆,“村长,您……您没看错?真是那种蹦着走、刀枪不入、专门咬人脖子的玩意儿?”
“错不了!错不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是村民刘不住,他指着自己裤腿上几道深深的、像是被野兽利爪撕破的口子,心有余悸,“那东西……青面獠牙!指甲有这么长!黑的!跟铁钩子似的!刀砍上去只冒火星子!刘大拿……就是被它一爪子掏了心窝子啊!血……喷得老高……”他描述着昨晚那噩梦般的场景,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祠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抽泣和呜咽。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