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寝殿时,李怡己经彻底清醒。
他轻抚着锦被上精致的团花纹样,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这是一个经历过三十六年伪装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记得如何扮演痴傻的模样。
"王爷,该用药了。"
王安端着黑漆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碗里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气息。
李怡接过药碗,在唇边顿了顿。
"放心,是奴婢亲手熬的。"
王安压低声音,
"马元贽的人在殿外守着。"
李怡会意,突然将药碗打翻在地:
"苦!不要!"
他像个孩子般踢打着锦被,
"我要吃蜜饯!"
殿门立刻被推开,两名神策军士兵探头张望。
王安连忙赔笑:
"王爷嫌药苦,小的这就去取蜜饯来。"
待士兵退出去,李怡迅速收敛了疯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武宗情况如何?"
"今早传来的消息,己经昏迷不醒了。"
王安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这是今早从宫里带出来的。"
李怡展开绢帕,上面用炭笔草草写着几行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武宗确实命在旦夕,宦官集团己经在密议拥立新君的事宜。
历史上,正是马元贽力排众议,推举"痴傻"的光王继位,以便控制朝政。
"王爷,马元贽午后要来探病。"
王安忧心忡忡地说,
"他带了太医来..."
李怡将绢帕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哪里还有半点痴傻之态?
"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他顿了顿,又换上那种呆滞的表情,
"还要...蝴蝶...纸做的蝴蝶..."
王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奴婢明白!这就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李怡泡在撒满花瓣的浴桶中,热气蒸腾间,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审视这具身体。
瘦削却不虚弱,手臂上有几处旧伤疤,右肩胛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
——与史书记载的唐宣宗特征完全吻合。
"王爷,这是您要的纸鸢。"
王安捧着一只精致的蝴蝶纸鸢进来,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马元贽提前到了,正在前厅与太医说话。"
李怡接过纸鸢,突然将它按入水中!
彩色的宣纸很快被浸透,竹骨架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记住,我今日一首在玩这个纸鸢,还把它弄坏了发脾气。"
李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现在,帮我打扮得像个真正的'傻子王爷'。"
当马元贽带着太医进来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嘴角微微上扬
——光王李怡披头散发地蹲在墙角,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常服,正对着一个湿透的纸鸢喃喃自语。
地上散落着打翻的茶具和撕碎的纸张。
"殿下,"
马元贽刻意提高声音,
"老奴带太医来看您了。"
李怡缓缓转头,眼神涣散:
"蝴蝶...死了..."
他突然抓住太医的袖子,"你能救活它吗?"
太医为难地看向马元贽,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于是太医假意检查纸鸢,趁机搭上李怡的脉搏。
"王爷脉象浮数,应是惊惧伤神所致。"
太医恭敬地对马元贽说,
"只需静养,不必用药。"
马元贽眯起眼睛,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
"殿下可认得这个?"
李怡茫然地眨眼,嘴角流出一点口水。王安连忙上前擦拭:
"马公恕罪,王爷自小就不识字的..."
"是吗?"
马元贽猛地展开竹简,露出里面的《论语》篇章,
"那老奴念给殿下听——'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李怡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
历史上记载,李忱登基后突然展现出惊人的学识,让满朝文武震惊。
马元贽显然也听过这些传闻,起了疑心。
"星星!"
李怡突然拍手大笑,
"北辰是星星!我昨晚梦见好多星星掉进池子里,变成金鱼了!"
马元贽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也笑了:
"殿下好生休息。老奴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便带着太医匆匆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李怡立刻擦去嘴角的口水,眼神恢复清明:
"他在怀疑我。"
王安递上热巾:
"马元贽狡猾如狐,王爷千万小心。"
"不,他刚才己经打消疑虑了。"
李怡冷笑,
"他需要的就是一个看起来痴傻,但实际上能听懂简单指令的傀儡。
传膳吧,我饿了。"
用膳时,李怡刻意让汤汁洒满前襟,还抓着羊肉往王安衣服上抹。
侍膳的小宦官忍俊不禁,被王安厉声呵斥。
这一切,都被躲在窗外的眼线看在眼里。
午后,李怡借口要午睡,支开了所有人。
他躺在榻上,闭目整理着现代记忆中的晚唐历史:
武宗灭佛导致社会矛盾激化,
牛李党争消耗朝堂元气,
藩镇割据威胁中央政权...
这些都是他即将面对的烂摊子。
"王爷..."
王安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宫里来人了!武宗...驾崩了!"
李怡猛地坐起,心跳如鼓。
历史的车轮开始转动了
——按照正常发展,三天后他将被迎入大明宫,登基为帝。
但这一次,他要主动掌控局面。
"传话出去,说我听闻噩耗后大哭不止,现在又对着墙壁发呆了。"
李怡迅速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永兴坊,找一个叫令狐绹的年轻人,就说..."
他在王安耳边低语几句,老宦官面露惊色:
"王爷怎知此人?
他才是个九品校书郎啊!"
李怡笑而不答。
历史上,令狐绹正是唐宣宗最倚重的宰相之一。
而现在,他要提前布局自己的班底。
夜幕降临,长安城钟鼓齐鸣,为驾崩的皇帝致哀。
光王府外,神策军的守卫增加了一倍。
李怡站在窗前,望着大明宫方向的火光,轻轻抚摸眉间疤痕。
"三十六年的伪装,该结束了。"
他对着夜空低语,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被史书定义的唐宣宗,而是改写历史的李忱。"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马元贽派来"保护"未来天子的禁军正在换防。
李怡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