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曲江池畔,柳絮纷飞如雪。
李怡身着寻常士子服饰,混在踏青的人群中。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微服出游,想亲眼看看新政在民间的反响。
侍卫们扮作家仆远远跟着,不敢打扰主子难得的闲情。
"让开!快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李怡刚转身,就见一匹惊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竟是个身着男装的少女!
那女子显然控不住马,脸色煞白,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也不自知。
电光火石间,李怡下意识踏前一步,精准地抓住马辔。
他前世在内蒙古旅游时学过驯马,此刻现代人的经验与这具身体的本能完美结合。
惊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他踢倒。
"小心!"
马背上的少女惊呼出声,身子一歪就要坠落。
李怡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揽,稳稳接住了她。
西目相对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清冽的草药香,不似寻常闺秀用的脂粉。
少女杏眼圆睁,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此刻因惊吓显得格外明显。
"多、多谢公子相救。"
少女慌忙站稳,退后一步行礼。
她穿着粗布男装,举止却透着掩不住的教养,
"小女子沈清梧,家父是..."
"沈太医家的千金?"
李怡脱口而出。
他记得太医院确有姓沈的医官,因首言进谏被贬为庶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的女儿。
沈清梧惊讶地抬头,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公子"。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朗,一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却有握笔留下的薄茧
——不像是寻常书生,倒像是...她突然注意到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那分明是宫中御制!
"您...您是..."
她脸色骤变,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李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胳膊:
"沈姑娘认错人了。"
他压低声音,
"我不过是...户部一个小小主事。"
这个临时编造的身份让他暗自好笑——堂堂皇帝冒充自己臣子下属。
沈清梧将信将疑,却也不好追问。
她弯腰拾起散落的包袱,几本手抄医书和晒干的草药撒了一地。
李怡蹲下帮忙,发现其中一本赫然写着《蓝症辨疑》
——这正是孙思邈奉命研究的蝶族病症!
"姑娘对医术也有研究?"
他故作随意地问。
"略通皮毛。"
沈清梧匆忙将书收起,耳尖微红,
"家父常说,女子学医虽不合礼法,但能救人性命便是大善。"
这句话让李怡心头一震。
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能有这般见识实属难得。
他正想再问,远处却传来侍卫伪装的小贩叫卖声
——这是约定好的警示信号,说明有朝臣往这边来了。
"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李怡拱手作别,想了想又补充道,
"姑娘若遇难处,可到平康坊的'墨香斋'留信,就说找...李公子。"
沈清梧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摇摇头,翻开《蓝症辨疑》,在最新一页添上今日的发现:
终南山附近村民的蓝斑症状,似乎会在月圆之夜加重...
回宫的路上,李怡的思绪总忍不住飘回那个叫沈清梧的姑娘。
她皱眉时的神情,慌乱中仍不失仪态的举止,还有那与众不同的草药香...
都让他想起前世大学时暗恋过的学姐。
"查查沈太医的近况。"
他突然对身旁伪装成仆从的侍卫统领道,
"特别是他那个女儿。"
三日后,一份密报摆在李怡案头。
沈太医因反对先帝服食丹药被贬,如今在长安城南开医馆为生。
其女沈清梧自幼随父学医,尤其擅长辨识草药,常女扮男装进山采药...
"有意思。"
李怡轻抚纸页,目光落在"常出入终南山"几个字上。
他想起那本《蓝症辨疑》,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次日清晨,平康坊的墨香斋前,沈清梧犹豫再三,还是叩响了门扉。
她本不想与陌生男子有牵扯,但父亲病重,急需一味终南山特有的"蓝心草"入药。
而昨日那个神秘的"李公子",似乎是唯一可能帮她的人。
"沈姑娘果然来了。"
李怡从书架后转出,今日他换了身素色长衫,更显儒雅,
"可是遇到难处?"
沈清梧抿了抿唇,将父亲病情和盘托出。
说到需要冒险再入终南山采药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蓝心草只生在冰窟附近,近来官府封山..."
"正巧,我明日要随户部同僚入山勘察。"
李怡面不改色地撒谎,
"姑娘若不嫌弃,可扮作我的药童同行。"
这个提议实在逾矩,但沈清梧救父心切,还是点了头。
她没注意到,当自己描述蓝心草的特征时,"李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那正是孙思邈报告中提到的,蝶族幼虫寄生过的药草!
翌日,沈清梧女扮男装来到约定地点,却发现只有"李公子"一人。
"其他大人..."
"临时有事不来了。"
李怡牵过两匹骏马,
"我们走吧。"
入山途中,李怡故意落后半步,观察这位沈姑娘的马上姿态。
她骑术不精却毅力惊人,大腿内侧磨出血痕也不喊疼。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对山路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甚至能指出几处隐秘的小径。
"姑娘常来?"
"自小跟着父亲采药。"
沈清梧指向一处山坳,
"去年在那里发现过蓝心草。"
李怡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心头一紧
——那正是未被炸塌的冰窟支脉!
他不动声色地摸向怀中短铳,又悄悄放下。
若这姑娘真与蝶族有关联,断不会如此坦率。
寻至日落,终于在一处背阴的岩缝中找到几株泛着蓝光的药草。
沈清梧欣喜若狂,正要采摘,却被李怡一把拉住。
"且慢。"
他取出手帕包住手指,
"这草有毒。"
沈清梧惊讶地看着他熟练地处理毒草,手法竟比父亲还专业。
"李公子"的解释更令她吃惊:
"家父曾任军医,教过我些粗浅医术。"
回程时突遇暴雨,两人躲进一处山洞。沈清梧的男装湿透,不得不披上李怡的外袍。
火光中,她散落的长发泛着微光,侧脸线条柔和得藏不住女儿身份。
"姑娘为何执着学医?"
李怡递过烤热的干粮,状似随意地问。
沈清梧沉默片刻:
"八岁那年,娘亲因庸医误诊去世。"
她着医书封面,"父亲说,若多一个懂医的人,世上就少一份这样的遗憾。"
这句话像箭一般刺入李怡心脏。
他想起前世母亲病逝时自己的无力感,想起穿越后立志改变这个时代医疗状况的初衷。
火光映照下,沈清梧专注翻看医书的侧影,与他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怎么了?"
沈清梧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什么。"
李怡移开视线,"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雨停后,李怡执意送沈清梧回家。
城南小巷深处,简陋的医馆前排着长队。
沈太医带病坐诊的身影,让李怡想起现代那些鞠躬尽瘁的医者。
"令尊是位好大夫。"
他由衷道。
沈清梧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可惜朝廷新颁的《医令》,民间行医需经考核...
父亲年事己高..."
"会有人帮他的。"
李怡意味深长地说,"明日墨香斋见,我有东西给你。"
次日,沈清梧收到一套精装的《太医署方剂集注》,扉页盖着太医院鲜红的官印。
更让她震惊的是,随书附着一张盖有户部印信的文书
——特许沈氏医馆继续行医!
"这...这怎么可能?"
她双手发抖,"父亲说这道禁令是陛下亲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怡微笑,"对了,孙思邈太医近日在招募助手,姑娘若有兴趣..."
沈清梧猛地抬头,杏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能进太医院修习,是多少医者梦寐以求的机会!但随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可我是女子..."
"孙太医说,能救人性命便是大善。"
李怡复述她说过的话,眼中带着鼓励,"这话我很赞同。"
分别时,沈清梧鼓起勇气问:
"李公子为何如此帮我?"
李怡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未竟的初恋,是因为她身上有这个世界少见的纯粹,是因为...
他己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相见。
"或许..."
他轻声道,"是因为姑娘让我相信,这个时代还有人在坚持对的事。"
回宫的路上,李怡的心情异常轻快。
首到李德裕匆匆赶来,禀报终南山又现蓝光,他才从那种微妙的情愫中惊醒。
皇帝与穿越者的身份重新压上肩头,但这一次,他心中多了一份说不清的牵挂。
夜深人静时,李怡翻开那本《蓝症辨疑》的抄本
——这是他从沈清梧包袱中"顺手"取来的。
书中记载的症状与太医院的发现惊人地一致,更有多处独到见解。
在最后一页,还有段让他心头一紧的文字:
"月圆之夜,患者耳后会浮现蝶形蓝斑,与《承乾手记》中记载的'尸蛊症'症状相同..."
李怡合上书卷,望向窗外的明月。
这个偶然相遇的姑娘,竟也卷入了蝶族的谜团之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也正不可控地向她靠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