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绣品,十文钱三个!”苏鸾蹲在集市角落,竹筐里堆叠着绣着褪色蝴蝶、残破花朵的帕子。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她补丁摞补丁的裙摆,指节因长时间握针而泛白。
“哟,这不是苏家的丧门星?”鎏金镶玉的折扇猛地挑起她下巴,赵二郎皮靴踏碎地上的落叶,身后簇拥着五六个家丁。他故意凑近,酒气混着香粉味扑面而来,“听说你娘咳血咳得床板都染红了?”
苏鸾浑身绷紧,余光瞥见对方腰间刻着苍梧龙纹的玉牌——和记忆里父亲坠崖那日,悬崖边遗留的半块残片纹路相同。她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声音却在发颤:“赵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赵二郎突然将长剑“哐当”横在巷口,剑身上倒映着她苍白的脸,“钻过去,本公子赏你十文钱抓药。”他晃了晃钱袋,铜钱撞击声混着家丁的哄笑,“怎么,舍不得你娘咽气?”
围观人群瞬间围拢。卖豆腐的王婶别过脸,肉摊的张屠户嗤笑出声:“早说她是扫把星,如今连亲娘都要克死咯!”苏鸾盯着赵二郎腰间的玉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咳喘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那些彻夜难眠的夜晚,那些咳在帕子上的血渍,此刻化作尖锐的刺扎进心脏。
“赵公子说话算数?”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不等对方回答,膝盖己重重磕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碎石硌进皮肉的剧痛中,她听见身后传来铜钱落地的脆响,也听见人群中爆发出的哄笑。
“起来吧,狗东西!”赵二郎用靴尖挑起她的下巴,“就这点骨气?”苏鸾垂眸看着地上混着泥土的铜钱,突然伸手去捡。赵二郎脸色骤变,猛地一脚踢翻竹筐:“脏东西也配换钱?”绣品西散飞溅,帕子上未干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深夜,柴房里油灯昏黄如豆。苏鸾就着摇曳的火光,将赵二郎玉牌的纹样细细绣在衣角。每一针都穿透布料,仿佛扎进赵二郎的皮肉。母亲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鸾儿,别……”话未说完便被剧烈的喘息打断。
她摸出藏在枕下的金簪,簪头凤凰在火光中泛着冷光——那是三年前赵二郎带人砸烂家门时抢走的东西,后来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乱葬岗的木箱里。苏鸾握紧金簪,在墙上刻下第十一道划痕。
“娘,您再撑些时日。”她对着里屋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冰,“等我攒够钱,等我……”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苏鸾抄起金簪冲出去,却见母亲蜷在门槛边,嘴角的血沫染红了衣襟。
“鸾儿……”母亲气若游丝,颤抖的手指指向墙角陶罐,“那里……有封信……”苏鸾浑身发冷,扯开陶罐里的破布,泛黄的信纸上晕着陈旧的血迹,开头赫然写着:“吾女鸾儿亲启,赵二郎与苍梧王……”
还没来得及细看,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苏鸾慌忙将信塞进鞋底,转身时正撞见赵二郎踹开柴门。他晃着手里的欠条冷笑道:“听说你娘欠了三十两银子?要么卖身抵债,要么……”他目光扫过苏鸾藏信的陶罐,“让我看看藏了什么宝贝?”
苏鸾突然挡在陶罐前,金簪首指对方咽喉:“赵二郎,你敢动我娘试试!”赵二郎挑眉大笑,反手扣住她手腕。金簪落地的瞬间,他扯出她鞋底的信,快速扫过内容后脸色骤变:“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突然将信塞进嘴里嚼碎,森然道:“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话音未落,家丁己将母亲从地上拽起。苏鸾看着母亲痛苦的脸,突然想起赵二郎白天的羞辱。那些笑声、那些铜钱、那些践踏尊严的瞬间,此刻在她脑海里炸开。
“赵二郎,你记住。”她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千倍奉还。”赵二郎嗤笑一声,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就凭你?”他扔下一锭银子,“这是葬你娘的钱。”
等赵二郎一行人离开,苏鸾抱着昏迷的母亲,眼泪终于决堤。她摸到母亲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半块刻着龙纹的玉佩,和赵二郎腰间的玉牌严丝合缝。油灯突然爆响,照亮墙上她刚绣好的纹样,那只凤凰的眼睛,是用她自己的血染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