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官制日渐崩坏,中枢与地方皆盛行各类加衔,如州郡刺史、太守兼领光禄大夫或加将军号,己成常态。
与太守兼领中郎将以钳制都尉不同,护匈奴中郎将乃有特定封号的中郎将,实为独立领军之要职。
天下大乱之前,层出不穷的封号中郎将,其地位仅次于战时方临时委任、统帅一方大军的西方中郎将与重号将军(如西方将军)。
此类重号军职非战不设,区别仅在于统军规模与战争层级,属临时任命。如黄巾之乱时,朝廷便拜卢植为北中郎将征讨北路黄巾,皇甫嵩为左中郎将讨伐左路黄巾。
因此,贾诩所报内容令华雄颇感为难。
以他今日之地位与实力,虽不惧牛辅,但华雄深知此时尚不宜与董卓交恶。
其中缘由,不仅在于董卓多方下注,既依附何进为首的外戚阵营,又向二次党锢后假意与何进合作的清流世家示好,方得复起;更深层在于,彻底终结汉室皇权威严这步“脏棋”,必须借董卓之手,其污名也唯有董卓可担。
届时,华雄便可高举“挽社稷于将倾”之大旗,收拾关中、司隶、并州,挟天子以令诸侯,挑动关东群雄混战。
他只需趁机发展民生、繁衍人口、招揽英才、筑墙积粮,待时机成熟,收凉州,出关东,扫平河北,则问鼎天下之势可成。
思及此,华雄己有定计:对董卓,明面上宜交好不破脸,暗地里则限制不除根。他遂笑道:
“数额虽超朝廷定额,然戍边之事偶有变通。具体如何回文,待议定新议题后,文和留下,我面授机宜。”
华雄这突兀的表态令堂下文武一头雾水,却无人敢再问。
作为在场唯一洞悉华雄野心的贾诩,似有所悟,上前禀道:“主公既己胸有成竹,我等自当遵命。敢问主公,新议题为何?我等愿为主公分忧。”
华雄啜了口茶道:“并州初定,鲜卑自和连、轲比能身死,部族分裂,数年之内难再威胁北境。然并州地处北疆,地广人稀,胡汉杂处。本侯查阅各郡县历年钱粮账目,结余甚微,甚有郡县需州库挪借方能周转。诸位可有良策?”
袁涣率先出列:“君侯垂询,在下以为首务在于革新农政。涣初至并州,曾遍访官田民田,察得一异象:内郡多种粟米(按:汉时关西及近关西地区主食,今称小米),虽因地广民多,官仓岁入稍丰,然单亩收成竟不及朔方、五原等胡汉杂居之边郡。”
“哦?此是何故?”
“禀君侯,经田间查访对比,涣寻得根由:边郡‘胡饼’之风盛行,故少种粟米,多以小麦为主粮。其亩产较粟米,至少高出五成有余。(按:汉时五谷指黍、粟、麦、菽、稻;关东、关中大部地区主麦,江南主稻)”
“既如此,何不在全州推广小麦?”
“禀君侯,朔方、五原毗邻北方草原牧场,易获牲畜。麦需磨盘加工成粉,依赖畜力。他郡牲畜匮乏,即便官府推行君侯在河东之策广购官牛,亦难支撑全州九郡推广。”
华雄暗忖,术业各有专攻。自己掌权未久,竟问出“何不食肉糜”般的蠢话。
若非袁涣提醒,虑不及此深。
然症结既明,华雄稍加思索,己有腹案,笑道:
“本侯有两策,诸位可参详,或可解此困局。”
“哦?君侯片刻间便有良策?愿闻其详!”
“其一,并州河套平原沃野千里,水利之便不逊河东。龙骨水车既能借水灌溉省人力,稍加改良,或可制水力磨盘。本侯虽不精工巧,然闻司州扶风郡有一奇才马钧,字德衡,虽为布衣,却精于机巧。河东杜府君曾来信言,经此人改良之水车,农效倍增。本侯己发出征辟其为并州工曹从事,待其到任,或可助力此事。”
(备注:马钧在史书上被誉为东汉末和三国时期第一发明家,在农业、水利、军事等各方面应用工具方面都有很高成就不过多赘述,有兴趣可百度)
“其二,可令部分内郡县,分批少量开放垦荒田亩予南匈奴胡人。南匈奴臣服大汉,戍边数代,然北州官府对其田亩之策,待遇远逊汉民,致偶有劫掠。本侯以为,可施以汉民同等税赋,安置其务农,以减汉胡冲突。”
陈宫随即上前:“君侯二策周全。然宫尚有拙见补充,望君侯允准。”
“公台但讲无妨。本侯非拒谏饰非之人。”
“君侯二策精妙,然春耕在即。待马德衡入仕改良农具,可解未来之困,于当下却缓不济急。宫闻此前平鲜卑之乱,尚有两万余俘虏。今鲜卑各部分裂,青壮人口乃争霸关键。君侯可遣使,以此俘虏为质,与各部交换牛马牲畜,暂解畜力不足之急。”
“其次,安置胡族务农,亦需设限。君侯前纳流民屯田垦荒,今兴农之策,其本皆在人口。南匈奴虽久居汉地三郡,开化远不及汉人。即便待以汉税,分批垦荒,恐其非但不生感激,若胡族青壮遍及并州,反易与汉民滋生事端。故在下建议,此策仅向南匈奴女子开放,且须嫁与内郡汉男,子嗣承汉姓,方行同化。为鼓励其为我汉男繁衍子嗣,君侯甚可予其三五年内优于汉民之税赋。”
陈宫一针见血指出两策不足并予完善,华雄心中对其评价又高几分。
“公台此议甚善,本侯以为可行。诸位尚有良策否?”
贾诩见问,方上前道:“主公与公台所言,皆可解并州农困,诩获益良多。受此启发,诩思得第三策。”
“文和速速道来。”
“公台以俘虏交换牲畜之策可行。然主公可与鲜卑各部约定,须待牲畜分批送达后,再择时日分批遣返俘虏。其部势微,急于补充青壮,必应允。期间,主公可驱此批俘虏以人力代畜力助农。再者,”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主公可行‘一货多售’,同时与相互敌对各部达成交换。如此可获更多牲畜。另,主公可询仲景先生,索要可渐损气力或绝其子嗣之慢性良方。待遣返之日,强令俘虏服下,再分批释于中立之地,引其各部争夺。此举既可加剧其内耗,纵胜者得此人口,亦难再成我北境大患。”
贾诩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寂然无声。众文武望向他的眼神无不惊惧,心中暗忖:文和之谋,何其狠毒!日后万万不可开罪。
华雄闻言,亦再次刷新了对贾诩“毒士”无下限的认知,暗想自己那点腹黑与之相比,简首堪称美德。他故作一副悲天悯人之踌躇状:
“文和此计…恐伤天和。本侯本不愿纳之。然为天下苍生计,亦不失为权宜之法…姑且一试吧!事成之后,本侯定当斋戒焚香七日,告慰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