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更将近,临江郡城的城墙轮廓己隐约可见。
曹蛟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前停下,对着三名手下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帮里,把今晚的事压下去。”
三人对视一眼,朝着曹蛟抱拳行礼,随后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曹蛟这才转头看向韩玄,咧嘴一笑,金牙闪着寒光:“韩差司,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韩玄:“这是‘金疮药’,能让你身上的伤口快速恢复。”
韩玄接过,却并未立即使用,只是淡淡道:“曹帮主这是何意?”
曹蛟咧嘴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老子这条胳膊不能白断,我不管是徐青霜还是其他人泄密……总得有人付出代价。”
他凑近,压低声音:“你我这次都差点命丧于此,我希望和韩差司达成交易,替我找一下这个内鬼,韩差司若愿意合作,以后你我结成同盟,往后若是被当作弃子,也有个照应。”
韩玄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曹帮主言之有理,不过在下还需……再考虑一下……”
曹蛟并不恼,反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他觉得这才是正常反应,随后也不进城,转身离开,背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韩玄站在原地,指尖着油纸包,眸色深沉。
这曹蛟想要倒是送了个台阶过来,如此自己身上的疑点将降至最低,反而可以操作一下,让曹蛟和徐青霜狗咬狗,自己从中得利。
……
五更梆子刚敲过,徐青霜门前的青石板上己凝了一层薄霜。
韩玄叩响黑漆大门。
他一身伤口并不遮掩,这也是他的小心机。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缝,老管家提着灯笼探出身来,昏黄的光照在韩玄惨白的脸上,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待看清一身狼狈的韩玄,立马打开大门,枯瘦的手扶住韩玄:“韩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韩玄语气故作焦急,“快,我找徐大人,事态紧急!”
老管家一听,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也知道规矩,找了个护卫扶着韩玄,而他则去通报徐青霜。
穿过三重院落,韩玄被引至一处僻静的书房。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徐青霜端坐在案前,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道:
“坐。”
韩玄没有动。
徐青霜这才抬眼,目光如刀,在韩玄身上扫过。当看到他身上的伤势时,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曹蛟呢?”
“他回洪蛟帮了。”韩玄声音低沉,“有两名六品高手埋伏偷袭,随后曹帮主和其缠斗......”
“两名六品?”徐青霜突然打断,指尖轻轻敲击案几,“你确定只有曹蛟一人迎敌?”
韩玄适时露出一副茫然神情,“徐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徐青霜见此微微皱眉,“你先从头到尾说一下事情经过。”
“是,大人。”韩玄的声音低沉平稳。
“戌时三刻,货船驶入老龙沟。曹蛟命属下看守货舱,他自己在甲板巡视。约莫子时,江面突现两道黑影,踏水而来,皆着黑衣劲装,面覆玄铁面具。”
他刻意停顿,观察徐青霜的反应。
徐青霜指尖轻叩案几,神色如常:“继续。”
“其中一人掌法刚猛,赤红如烙铁,另一人剑走轻灵,霜刃所过之处,江面结冰。曹帮主受到二人夹击,无法脱身,下官本来想上前助他,曹帮主让下官先去保护货舱。”
“徐安呢?”徐青霜突然打断。
“什么?”韩玄一脸疑惑。
“你在货舱没有见到一位戴着面具的六品武者吗?”
韩玄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恍然:“原来那人是徐安吗,有第三名六品潜入货舱,他为了让下官毁去五石散,与敌人交战,后来下官毁去五石散后,就回到甲板,也不知其具体情况。”
“……?”徐青霜有很多问号,我那么大一个六品手下失踪了?
“曹蛟又是什么情况,你又是怎么冲出来的?”
“曹帮主重伤,与下官一同跳江,逃得一条性命。”
徐青霜脸色变幻,随后问道:“后来他可有和你说什么?”
“曹帮主说......”韩玄故意迟疑片刻,“这次走漏风声,必有内鬼。”
“呵。”徐青霜冷笑,“你觉得是谁?”
韩玄摇头:“属下不敢妄加猜测。”
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爆出灯花的轻响。
徐青霜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话锋一转:“算了,你伤得不轻,先在府上歇下吧。”
她拍了拍手,老管家应声而入:“带韩大人去厢房,再请个大夫来。”
……
东厢房内,韩玄刚坐下,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大人,大夫到了。”老管家轻叩门扉,声音沙哑。
韩玄整了整衣襟:“请进。”
门被推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老者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江湖郎中。
他放下药箱,浑浊的眼睛在韩玄身上扫过,叹了口气:“这位大人,你的伤口有些化脓了,需先清洗。”
韩玄点头,褪下破烂衣衫,露出伤口。伤口周围己经泛白,隐隐有脓疱泛起。
大夫从药箱取出白布,蘸了药水,轻轻擦拭伤口。他的手法娴熟却普通,没有任何内力运转的痕迹,连包扎用的都是寻常麻布。
“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筋骨。”老者一边缠上绷带,一边慢吞吞道,“按时换药,数日便可愈合。”
韩玄道谢,目光却扫过老者的手——虎口没有茧,指甲缝里还沾着些许药渣,确实是个普通大夫。
……
五更将尽,徐青霜府邸内院的青石小径上浮着一层薄雾。老管家提着素纱灯笼,佝偻的身影在游廊柱影间时隐时现。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雾气中晕染开来。
书房窗纸上映着徐青霜的剪影,她正在煮今年新贡的“雪芽”。鎏金茶铫里的泉水将沸未沸,发出细碎的“松涛”声,恰好掩盖了老管家停在门外三息间的细微呼吸调整。
“进来。”
徐青霜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老管家推门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与茶铫的沸腾声完美重合。
首到老管家在屏风外站定,她才淡淡开口:
“如何?”
“确是打斗所伤。”老管家声音沙哑,“身后剑伤入肉三分,斜向上挑,至少是六品剑道高手所伤。”
“一个七品,能在六品手中活命......”徐青霜突然轻笑,茶勺在盏沿敲出清越的声响,“果然是个好苗子。”
“就是不知道这株好苗子是不是向着我这头的……”
“徐宁。”
老管家应声,“老奴在。”
“去传个信,让曹蛟晚上过来,我要辨一辨忠奸……”
……
夜晚,徐青霜府邸后院的门无声开启。
曹蛟蒙面,一身黑衣,他熟门熟路地绕过七道护卫,在即将踏入内院时突然停下——
"嗖!”
一支飞镖,破风而来,曹蛟双眸一缩,侧身躲开。
那镖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钉在他身后的墙上。
"曹帮主,这么不懂规矩?"
老管家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手中灯笼照出曹蛟惨白的脸,“跟我来,小姐在书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