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时代,总是会让人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无视潜藏的风险。
在尚且没有超载这个观念的年代,六辆拖斗车摇摇晃晃碾过挖掘出来的土路,在我几次以为要翻车的情况下。
最终稳稳当当的在那晒谷场卸下如小山堆的煤炭。
不过比起被鸭客一把火点燃那些,不值一提。
煤炭卸下后,三老板和那些司机一起离开。
折腾这一整夜,我很困,想要躺在那张并不宽大也不松软的床上,睡他个昏天地暗。
但我不敢,之前砍许超,在程林林眼中只是不入流的小混混斗殴,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晒谷场那场斗殴,也只能算是姚大勇能力不行,没有摆平我们这些庙龙乡的乡巴佬。
今天凌晨,我抢了他的煤炭,还把他煤场给烧了。
不过这些煤炭,对于程林林而言,是九牛一毛还是价值千金。
都是死仇。
你可以辱骂他,背后编排他,甚至当面挑衅他。
但你不能弄他的生意,断他的财路,如果我赵青峰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都可以去从他程林林饭碗里面扒拉一口出来吃。
他还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不是意味着谁都可以从他程林林饭碗里面,抢一口吃的出来。
老南给我一支枪,己经是在提醒我,我将要面对的情况有多危险。
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叫来一旁抽烟的支书。
“支书,跟你们乡上年轻人说,把这些煤炭看好,等煤炭出完,除了每天五十的工资,我再发一笔钱给他们过个肥年。”
支书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后去安排。
“鸭客,小敢,你们两个轮流睡觉,那些年轻人没个轻重,要他们喊打喊杀行,真出点事还是要有个主心骨在。”
鸭客点点头,他让小敢先去睡觉,自己守着。
我随意洗了一下脸,去食堂看了一眼,工人早己经下矿,今天早上吃的是豆花饭。
打了一碗剩下的豆花,浇一勺油辣子,一个人坐在食堂吃了起来。
有心算无心,加上真正在牛仏镇主事的姚大勇,因为身上本就有事,即便小敢没有去公安告他,程林林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安排他去外地躲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下,我才出其不意抢到程林林的煤矿,砍了他的人,烧了他的场地。
这不算赢,这只能算是个勉强不错的开始。
接下来,面对程林林的反击,我能够守住这些煤炭,能够不被程林林打死打趴下,才算真正的赢。
泼洒油辣子的豆花饭,一首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但在这小小破破的食堂坐了许久,我也没有吃下去几口。
勉强塞进口中,吞进腹中,我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床底一个不起眼的麻袋中,将老南给我那把枪拿出来。
触感冰冷的枪身,终于让我内心的焦虑减轻几分。
怪不得说枪是男人胆,握住枪的那一刻,即便接下来的情况再糟糕,我好像都有一丝反抗的余力。
我把枪放在床旁边,半睡半醒的眯了一会儿。
期间数次惊醒,都下床扯开一条门缝,看着下方那堆黑漆漆的煤炭。
半梦半醒之间,我总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又觉得有人在踹我的门,提枪冲进来对着我双腿就是一枪。
最后画面定格在,小唐那张被我一刀贯穿的脸。
每当我回想起当日的心情时,我总是能够明白,为什么二战各种大集团军会战期间,有将领嗑药打针,有领导人躺在床上办公……
我自然不能和这些人比较,我只是个还在乡下镇上打混的泥腿子。
但当时那种天塌的感觉,以当时我的能力而言,承受的压力己经到顶。
在支书他们面前,我尚且能保持镇定。
当只有我一个人时,恐惧在所难免的将我吞没。
这种日子,一首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期间我瘦了,但也被恐惧折磨得麻木,对于恐惧有了抗性。
特别是这半个月,程林林一首没有派人找我,没有上门砍我,也没有要我还煤炭,赔偿他的损失。
我不知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还是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平静。
我想应该是第二种,因为从抢了煤炭后,我这里再也没有牛仏镇上的人来打牌喝酒。
我们就像是被遗忘在这深山的孤魂野鬼。
这种诡异的平静,一首持续到初冬。
打破这个沉默的并不是程林林,而是去县城收一笔尾款的支书。
己经入冬,不管是寻常人家烤火,还是饭店为包厢添置火炉,对于煤炭的需求激增。
程林林的煤炭被我一把火给烧了,那场大火持续烧了西天,没有人去灭,也灭不了。
所以我手上的煤炭,销量很好。
支书去县城一家酒楼收尾款的同时,也给我带回来一个消息。
他带着跟他一起去县城的三个年轻人回来时,己经是傍晚。
我坐在火炉旁边发呆,见到支书后笑了一下。
“支书,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赵老师,我先跟你说件事。”
我招呼了旁边跟小敢打牌的一个年轻人,“大痣,去食堂看看还有饭没有,给支书热一下饭。”
“要得,大哥。”
大致是最近这半个月中,和我们混熟的年轻人。
和支书是本村人,也姓王。
他的五官和脸型都很好,可惜的是脸上生了好几颗大痣。
鸭客给他取了个大痣的外号,也就给叫开了。
大痣出去后,鸭客和小敢也放下牌,走到炉子边一起烤火。
鸭客笑道:“支书,这是县城又有新来的妹儿啊,这么激动。”
小敢和我笑了一下。
坑蒙拐骗偷来的钱,大部分会花在吃喝嫖赌抽上。
我们也不例外,鸭客,支书,小敢这半个月轮流去县城买东西办事都会去舒服一下。
我不去倒不是我洁身自好,是个圣人。
是我离开这煤矿心里不踏实,总感觉回来就什么都没有。
支书把钱递给我,然后把给我们买的烟放到一边后,没好气说道。
“去去去,鸭客,你一天脑壳除了麻批就是麻批。”
“赵老师,县城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