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来人的事儿如投石入湖,激起的涟漪很快散去,了无痕迹。
过了花朝节,黛玉和林暄便又开始了每日上学、十天一休的生活。
此外,贾敏还会三不五时地教黛玉管家理事、查看账本,打算逐渐把汀兰院里的人和事都交给黛玉自己管,林如海送的铺子正好也能让她练练手。
横竖林如海说了,铺子赚的钱都给黛玉当私房,若是亏了,就从林如海账上扣银子。
这日林如海突然想起一事,因问贾敏:“咱们是不是该给玉儿找两个教养嬷嬷?”
前世他听闻贾府的姑娘们身边都有西个教养嬷嬷,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作用,但给了林如海一点启发。
黛玉毕竟年纪小,以后出门交际,难免会遇上一两个不长眼的、或自视奇高的,仗着黛玉好性儿就欺负她。
不如提前请两个有身份的嬷嬷在身边,以后黛玉不方便说的话,有人可以替她开口。
林如海不知道的是,许多清流人家教养女儿,并不会请嬷嬷在身边,而是由母亲言传身教,只有勋贵人家才会处处学着宫里的规矩,让嬷嬷教养姑娘。这也是贾敏嫁入林家以后才慢慢知道的。
因而听了林如海的话,贾敏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问他:“老爷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难道是对她亲自教养黛玉不放心?
林如海看贾敏神色不对,便向她仔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贾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老爷若是没有人选,不如我去问问嘉悦郡主,请她找两个宫里出来的,岂不更好?”
除非林如海请皇帝下旨御赐,否则确实找不到更好的了。因而便将此事交给贾敏。
嘉悦郡主是皇帝的亲侄女,她父亲忠顺亲王因为纨绔名声在外,反倒不受皇帝忌惮猜疑。
得知林、杜两家关系亲密,皇帝自然高兴,收到嘉悦郡主的来信后,立即让皇后亲自挑选两个品性、规矩都出挑的送到了扬州。
而与此同时,贾府也收到了贾敏的书信。
贾母看完后,倒没有生气,只觉得是林如海这个姑爷如今风头正盛,难免自视甚高,又不了解贾宝玉,才找的托辞罢了。
毕竟在贾母心里,贾宝玉无论出身还是才华品性都符合林如海的要求。
王夫人虽然也觉得贾宝玉无处不好,却恨贾敏信中那股高高在上的口吻,好像贾宝玉是任由他们林家挑剔的一样。
当着贾母的面儿,王夫人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没有露出一丝对贾敏的不满。回到自己房里后,就面沉如水,一屋子的丫鬟见了,都噤若寒蝉。
大丫鬟金钏儿见状,只留周瑞家的在屋内伺候,领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王夫人喝了一杯茶水,犹觉火气未消,将茶碗重重搁在案上,对周瑞家的抱怨道:“宝玉堂堂国公府的公子爷,还配不上林家破落侯府的病秧子吗!我哥哥还是京营节度使,林家有什么?贾敏怎么敢拒绝的?”
其实她巴不得贾敏拒绝,只是恨贾敏看不上贾宝玉罢了,若是贾敏回复说林家配不上贾家门楣,王夫人说不定还会夸林家有自知之明。
周瑞家的小声道:“既然林家不识抬举,太太只当没提过这事儿,另外给咱们二爷找一门西角俱全的亲事,老太太那里也说不出什么。”
王夫人盯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不中用,贾敏哪有今日?”
周瑞家的低垂着头,一声儿不吭。
王夫人正要再说她两句,门外金钏儿忽然禀报:“太太,老太太那儿来人说,宝二爷病了。”
王夫人听了,再顾不得理会周瑞家的,忙忙地穿上大衣裳就往荣庆堂去。
贾母正房的碧纱橱内,贾宝玉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躺在床榻上。
王夫人对贾母行了礼,就着急去看贾宝玉的状况。
她长子己逝,余生的希望都在这个衔玉而生的次子身上,偏偏贾母非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养着,就像现在这样,每次贾宝玉生病,王夫人这个亲娘却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王夫人心底的怨恨如野草般疯狂滋长,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
过了一时,贾母派人请的王太医到了,给贾宝玉看诊后,微笑道:“贵府小公子并无大碍,许是睡眠不足,身体有些虚弱罢了,调养一两日就可大好。”
王夫人表情急切:“那我儿什么时候能醒?”
“这……”王太医语气顿了一下,“很快就会醒的。”
贾母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贾宝玉不想去上学装病罢了。
不过当着太医的面儿,贾母也不好拆孙子的台,便笑看了王夫人一眼,“宝玉昨晚上没睡好,让他再休息会儿。”
王夫人看出了贾母眼神里的警告,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送走王太医后,贾母让碧纱橱内伺候的大小丫鬟们都出去,才对王夫人道:“宝玉没什么事儿,你别担心。”
“是,儿媳方才一时情急……”王夫人坐在贾宝玉床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她并不知道贾宝玉是在装病,只以为贾母不让她质疑王太医的医术。
贾母和一个素来木讷的儿媳妇没有什么话说,也体谅她为人母的心思,就对仍旧闭目装睡的贾宝玉道:“好了,宝玉,别把你母亲吓坏了。”
又嘱咐王夫人:“宝玉上学辛苦,你不要逼他太。”
贾母了解王夫人虽然把贾宝玉看做眼珠子,却对他寄予厚望,不喜他逃学荒废课业,经常因此责骂他。
故而特意为贾宝玉说情。
王夫人也反应过来了,贾宝玉搞的什么幺蛾子,很想教训他几句,但贾母发话了,她只得点头应道:“老太太放心,儿媳省得。”
贾宝玉这才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朝贾母和王夫人撒娇道:“老祖宗,太太,我饿了,想吃枣泥山药糕。”
王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声吩咐人去准备。
却见贾宝玉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遍,脸上的苍白尽数消失了,露出一张白里透粉的如满月一般的脸。
贾母失笑:“你这个猴儿,竟然把脂粉抹到脸上。险些没把我和你娘吓死。”
王夫人也轻轻拍了贾宝玉一巴掌,嗔道:“以后少作些怪,仔细你老子知道了,又要打你。”
贾宝玉听了,便蹭到王夫人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太太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了。”又说了许多甜言蜜语,终于把王夫人逗笑了。
贾宝玉又去痴缠贾母,说想念云妹妹了,央求贾母接她过来玩儿。
他说的是贾母娘家侄孙女史湘云,史湘云襁褓之中父母双亡,如今跟着袭爵的二叔史鼐过活,贾母素来怜惜她,常常接了她到府里玩。
“正巧我也想她呢,”贾母对贾宝玉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吩咐大丫鬟鸳鸯道,“你派人去史家一趟吧。”
鸳鸯领命而去,王夫人的心里又堵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