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嘉悦郡主时常谈起黛玉,忠顺王妃也算对黛玉了解颇深,知晓她擅长琴棋书画,是个小才女,因而说起话来处处贴心。
黛玉本就玲珑剔透,无论忠顺王妃说什么,她都轻声细语地应对如流。
她声音娇柔、口齿伶俐,忠顺王妃瞧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觉得可怜可爱至极,揽住她好一顿揉搓。
底下嘉悦郡主凑到贾敏旁边低声说:“方才那位是我的五堂弟,他今儿莽撞,可吓着你们了?”
原来是五皇子,贾敏回想起那少年慌张的背影,和黛玉偷笑的样子,摇头轻笑,“并未。”
嘉悦郡主放下心来,当时贾敏和郑嬷嬷都在场,倒不必担心有人会传出闲话。
她只怕黛玉受到惊吓。
“没被吓着就好。”嘉悦郡主松了口气,又解释了几句,“我父亲名声不好,王府周遭平常一个人影都无,我那个堂弟才敢策马进府的。”
对于忠顺亲王的为人,贾敏也颇有耳闻,抿嘴笑了笑,问道:“我十年没有回京了,你给我讲讲哪家铺子的年货花样多,还有烟花爆竹什么的,玉儿姐弟两个都喜欢玩儿。”
若要谈论京城的笔墨铺子,嘉悦郡主定是一问三不知,但是吃的玩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即滔滔不绝地和贾敏说了起来,顺便讲了讲老牌勋贵和新贵人家的闲话秘闻,倒让贾敏长了不少见识,日后出门交际大有用处。
正说着话,忽然有丫鬟掀帘子进来,疾步走到忠顺王妃近旁,附耳说了句什么。
忠顺王妃脸色巨变,黛玉离她最近,难免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王妃很快就恢复了纵容沉静的模样。
黛玉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方便多问,只关切地看着忠顺王妃。
王妃温柔地朝她笑了笑,又给嘉悦郡主使了个眼色,款款起身道:“珂儿,你带贾夫人和玉儿到你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去处理点事儿。”
见母亲神色平静,嘉悦郡主心知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操心,点头应了。
王妃又对贾敏歉然一笑,“贾夫人,我先失陪了。”
贾敏连忙行礼道:“王妃尽管去忙。”
贾敏本打算就此告辞,但嘉悦郡主己经握住黛玉的手了,她便不再多说。
一时,嘉悦郡主领着贾敏母女到了她的栖霞阁,命人摆上瓜果点心,问黛玉在扬州的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又学到了什么新奇的技艺。
黛玉观她面色如常,才放心地娓娓道来:“先生离开了,我不必每日上学,平常便是和英莲姐姐看书下棋,偶尔也出去踏青或是去父亲的同僚家里赴宴。对了,英莲姐姐年初的时候定亲了!”
这事儿嘉悦倒是不知,忙问是哪家的公子。
“是我家的族人,按辈分,他该叫我姑姑呢。”黛玉一五一十地说起当时的情形,贾敏不时替她补充两句。
嘉悦郡主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黛玉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一盏茶慢慢喝了,喝完觉得味道不错,便问是什么茶。
“是暹罗进贡来的,”嘉悦郡主道,“我知道玉儿喜欢清淡的茶,特意让人泡了让你尝尝。”
黛玉笑道:“我吃着挺好,姨母这里可还有么?”
嘉悦郡主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多着呢,都是给你留的,你喝完了若是还想要,我进宫找皇后娘娘给你讨去。”
“姨母真好!”黛玉甜甜一笑。嘉悦郡主觉得心都化了,宠爱地揽住她,“那你还不愿意给我做女儿?”
黛玉抿着嘴笑,一双秋水般澄净的眼睛眨啊眨的,灵动至极。
嘉悦郡主败下阵来,又拿了一个做成梅花样式的糕点递到她唇边。
黛玉小口小口地吃了,再喝了一盏茶,便说快吃饱了,嘉悦郡主担心她午膳吃不下,命芍药、木槿带她去院子里走一圈。
“西墙边上种了几株绿萼梅,前天开了,玉儿去瞧瞧吧。”
黛玉点头,和芍药等人出去了。
嘉悦郡主本是有话想对贾敏说,话到嘴边却犹豫起来。
“这是怎么了?”贾敏不禁纳罕,“何事令妹妹这般为难?”
嘉悦郡主正色道,“姐姐,你娘家侄女儿如今虽然做了皇妃,但你们家,还是别跟荣国府走得太近了。尤其是玉儿,我知道那是她的外祖家,可是那府里实在……”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贾敏心下熨帖,笑着安抚她,“怪我没有早些和妹妹说,我们家对那府里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你放心便是。”
嘉悦郡主还是不能全然放心,“玉儿渐渐大了,品貌越发脱俗,姐姐若是带她去那府里,千万注意着点儿。他们家有个衔玉而诞的公子,整天在内帏厮混,万一叫他见着了玉儿,还不得缠着不放?况且,林大人高升的消息过了年就会传出去,只怕他们想要亲上加亲呢。”
嘉悦郡主越说越忧虑,深怕贾府打上黛玉的主意,届时联合宫里的贾元春,内外合谋,害了黛玉的终身。
“你说的我都清楚,”贾敏拍了拍嘉悦郡主的手背,柔声说道:“妹妹疼爱玉儿的心和我是一样的,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前儿就没有带她去荣国府,以后也不会让她去的。”
嘉悦郡主这才放下心来,略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姐姐别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贾敏嗔道:“你是为了玉儿着想,我若怪你,岂不是成了白眼狼?”
嘉悦郡主挽住贾敏的手臂,笑道:“咱们陪玉儿赏花去!”
却说忠顺王妃领着丫鬟婆子,一路疾行,到了忠顺王的书房里,就见忠顺王大发雷霆,嚷着要去找北静王算账。
王妃让跪了一地的下人都退出去,才温柔地拍了拍忠顺王的背,问他是怎么回事。
忠顺王对王妃素来敬重,脸上怒色稍褪,指着书案旁站着的少年,“你问珩儿。”
那少年正是五皇子司徒珩,他闻言朝忠顺王妃拱手道:“西伯母,我方才瞧见三堂兄被人从北静王府里赶出来,想劝他跟我回来,谁知一眨眼,他又闯进去了。我这才赶来告知伯父。”
他说的三堂兄乃是忠顺亲王的庶子,因生母早逝,自幼养在王妃膝下,又因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王妃对他又多了几分溺爱,倒把他养得单纯愚笨、无法无天了。
忠顺王虽然不大喜欢这个蠢笨的儿子,却也不容许别人欺负他。
王妃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北静王认得老三,还能让人打他不成?王爷何必动怒?”
“那是因为水溶欺人太甚!咱们府里那个……琪官,”当着侄儿的面,忠顺王把“戏子”二字隐去了,“被他藏起来两个月了,我派人过去找他要人,他就一味装傻,今天又把我儿子赶出门,你说说,我能不生气么!”
忠顺王在京城臭名远扬,少不了那个琪官的功劳,偏生忠顺王就是喜欢听曲看戏,琪官的嗓子又好,忠顺王难免对他宽容了些。
谁知他却恃宠而骄起来,三不五时地便跑出府外,一来二去就和北静王勾搭上了。
王妃对此人素无好感,也懒得管他的事儿,只问五皇子,“珩儿今日怎么出宫了?”
“外祖母递消息说想我了,母后让我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五皇子平淡地道,“我这就告辞了。”
方才忠顺王发了好大的火,他被迫多待了一会儿。
忠顺王妃要留他吃饭,五皇子摇头,“西伯家里来了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什么客人?”忠顺王闻言一愣。
王妃睨了他一眼,含糊地说是自己邀请的林家女眷。忠顺王便不吭声了。
刚出了门的五皇子却微微扬起了嘴角,一旁的小太监瞧见了,好奇地问:“殿下,您在笑什么?”
五皇子立即收起笑容,冷冷地瞥向小太监,“闭紧你的嘴巴,今天的事儿一个字也别说出去。”
小太监茫然挠头,“除了忠顺王爷家的三公子硬闯北静王府,没有别的事儿了呀。”
五皇子轻哼一声,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前面。
小太监苦着脸在后面小跑着也追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