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林家二房的院子里。
张氏歪在廊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由着儿媳妇给她捶腿。
阳光晒得她浑身舒坦,昏昏欲睡。
林旺,也就是林昭的二叔,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笑。
“娘,您猜我今儿个听说了个啥新鲜事?”
张氏眼皮都没抬,声音懒洋洋的,拖着长腔。
“有屁快放。”
“别耽误老娘歇息。”
林旺赶紧凑到张氏跟前,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娘,是关于大哥的!”
一听是林根,张氏才稍微来了点精神,眼皮掀开一道缝。
“他那个闷葫芦,能有什么新鲜事?”
林旺嘿嘿一笑,声音更低了。
“村里都传遍了!”
“说大哥最近到处打听……他亲娘当年那份嫁妆的事呢!”
“嫁妆?”
张氏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捶腿的儿媳妇手一抖,差点被她掀翻。
她那双三角眼倏地睁大,死死盯住林旺。
“你说什么?!”
“他打听嫁妆要做什么?!”
声音尖利,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慵懒。
林旺被他娘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就……就是这么传的。”
“说他想把嫁妆要回去呢!”
张氏的脸瞬间就白了,心口突突地跳。
黄氏当年的嫁妆有多丰厚,她比谁都清楚!
那些良田,那些铺子,那些压箱底的银子……大部分早就被她和林山想方设法挪用,填补了她的宝贝儿子林旺!
要是林根那憨货真翻出什么陈年旧账,那还了得!
她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要落个侵吞前人嫁妆的恶名!
“这个林根,翅膀硬了!”
张氏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肯定是林昭那个小兔崽子在背后撺掇!”
“那小王八蛋,一肚子坏水!”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慌,在廊下来回踱步。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她猛地停住脚步,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不能坐以待毙!”
她一把拉过林旺,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旺儿,你现在就回村里去!”
林旺一愣:“娘,现在回去干啥?”
张氏啐了他一口:“干啥?长点脑子!”
“你明着是回去看看你大哥,探探亲。”
“暗地里,给老娘好好打听清楚,林根那夯货到底查到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透着一股子毒辣。
“顺便,在村里给老娘放点风声出去!”
“就说林根不孝,惦记长辈的东西,想讹诈我们!”
“说他为了儿子的束脩,连他老子娘的脸都不要了,想刨绝户坟呢!”
“把水给我搅浑了!让他名声臭了!”
“我看他到时候还有没有脸再提嫁妆的事!”
林旺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哎!娘,我明白了!”
“您就瞧好吧!”
“我这就去!保准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
张氏看着儿子,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但眼底的慌乱和狠毒却丝毫未减。
黄氏当年的嫁妆单子!地契!
那些东西要是真的被林根翻了出来,那还了得!
她当年和死鬼林山,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那些东西化为己用的。
“不行!绝对不行!”
张氏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分家产的时候,她和林旺可是没少给里正好处,让他帮忙圆场把大头都划拉给了旺儿。
对!里正!这时候他得向着自己!
有了主意后,张氏一刻也等不了。
一路风风火火往村里赶,等到村口时,张氏腿肚子都在打颤。
此时她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匀,首接冲进了里正家的院子。
“里正!里正大兄弟!你可得给老婆子我做主啊!”
张氏一进门,就扑通一下,差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鼻涕说来就来,糊了满脸。
正在院里查看田契的里正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张都掉地上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张家嫂子?”
“有话慢慢说,出什么大事了?”
张氏捶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
“是林根!是我那个没良心的大儿子林根啊!”
“他……不知道从哪里发了点横财,就忘了本了!”
“他要翻旧账!他要挖他亲娘的坟啊!”
里正眉头微微一皱。
村里的风言风语,他也听了一耳朵。
“他胡说八道,说我们当年昧了他娘的嫁妆!”张氏哭得更响了。
“天地良心,他爹在世的时候,什么不是紧着他?现在他爹尸骨未寒,他就这么糟践我们孤儿寡母!”
她死死拽住里正的袖子,唾沫横飞。
“他还说,要让他舅舅来给我们好看!这是要仗势欺人,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里正大兄弟,当年分家,你可是亲眼看着的!他爹临终前是怎么安排的,你最清楚不过!”
“他这是污蔑!是想讹诈我们!是想搅得我们家宅不宁啊!”
“您可得出来说句公道话,不然我们娘俩,就没活路了!”
里正听着张氏的哭诉,眼神闪烁。
当年张氏确实给了他不少好处,分家的时候,他的确是偏袒了二房不少。
这林根,以前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突然就硬气起来了?
莫非真抓住了什么把柄?
可黄家那边,也不是好惹的。
里正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张家嫂子,你先别急。”
“这事儿,我老婆子怎么能不急啊!”
张氏哭嚎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里正沉吟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林根这小子,最近确实是有点不像话。”
“要我去说和,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这一把年纪还得来回奔波,家里头那点活计,怕是也要耽搁几天。”
他轻轻咳嗽两声,端起桌上己经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张氏。
张氏的哭声果然顿了顿,她是什么人,立刻就听出了里正的弦外之音。
“哎哟!里正大兄弟,您说的是!”“您为了村里的事儿操碎了心,我哪能不明白您的难处!”
她连忙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有些肉痛地往前递了递。
"这是我老婆子攒下的一点体己,就当是给您买碗茶水润润喉,您可千万别嫌弃。"
里正伸出手,不着痕迹地将那小包拨到自己手边,用茶杯盖压住了一角。
“张家嫂子言重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这样吧。”
“我去找林根谈谈,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个里正,可不能看着他胡来!”
张氏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感激。
“哎呦,这可太好了,您到时可一定要好好说说那个不孝子!”
里正点了点头,心里己经有了计较。
是得敲打敲打林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