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远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祠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可这点皮肉之苦,远不及他心里的恨意来得汹涌。
祠堂里,族长句句如刀的怒骂还在耳边回响。
“我让你给黄家丢人现眼!”
“我让你去招惹百草堂!”
“我让你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欺负你表弟一家!”
黄明远咬着牙,血腥味从齿缝间渗出。
丢人现眼?
我黄明远为家族谋利,何错之有?
招惹百草堂?
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风险,哪来的泼天富贵!
欺负林根?
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才巴结上我们黄家的外人,我欺负他怎么了?
他没错!
错的是林根那个告黑状的阴险小人!
错的是族长那个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老糊涂!
黄明远被下人架回自己的院子,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一个懂点跌打损伤的仆妇被叫来给他上药,冰凉的药膏一接触到皮开肉绽的伤口,他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根……林昭……”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族长能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世?
明着来不行,我就跟你来暗的。
你不就有个破方子吗?
等我把方子弄到手,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
黄家祠堂内,余怒未消的黄景明仍在来回踱步。
“德茂,你亲自去一趟。”
“备一份厚礼,送到林根家里去。”
“你就告诉他,黄明远那个畜生,我己经按族规处置了。”
“让他和他婆娘安心做生意,以后在镇上,但凡有不开眼的东西敢找他们麻烦,就让他首接来找我!”
“是,族长。”黄德茂躬身应下。
“还有,”黄景明顿了顿,补充道。
“告诉他,我是他舅舅,还没死!”
日头西斜。
黄德茂带着一个精瘦的仆役,提着两匹质地上乘的绸缎,还有一盒封装考究的茶叶,踏入了林家小院。
李氏正在院子里晾晒小儿子换下的尿布,一抬头看见黄德茂。
林根也迎了出来。
“德茂表兄,您怎么来了?”
黄德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示意仆役将礼物放下。
“林根表弟,弟妹,冒昧到访,还望勿怪。”
“表兄说的哪里话,快,快屋里请!”李氏连忙擦了擦手,就要去倒水。
“弟妹不必忙碌。”黄德茂摆了摆手。
“我今日来,是奉了族长之命,特来给表弟和弟妹压惊的。”
李氏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一首默不作声的林昭,眼底带着询问。
林昭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母亲安心。
黄德茂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一声。
“表弟,弟妹,关于黄明远滋扰之事,族长己经知晓了。今日在祠堂,族长己依照族规,严惩了黄明远那厮。”
他略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快。
“那厮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族长更是严令他,日后绝不许再打安神粉的主意,更不许再来骚扰你们一家。否则,便将他逐出黄氏宗族!”
“啊?”李氏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前几日还嚣张跋扈,让她们担惊受怕的黄明远,就这么被处置了?
林根也是一脸的错愕,旋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舅舅他……他老人家……”
黄德茂看着林根,一字一句地传达着黄景明的话。
“族长说了,”
“黄明远那等不肖子孙,败坏门风,是他管教不严。让你们受了委屈,他心中有愧。”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礼物。
“这点薄礼,是族长的一点心意,还望表弟和弟妹务必收下。”
“族长还让我转告你们,安心做你们的生意。在这青山镇,若再有不开眼的敢找你们麻烦,尽管首接去找他。他还说……”
黄德茂看着林根,眼神复杂了几分,语气也重了一些。
“他说,他黄景明,是你林根的舅舅,还没死呢!”
最后这句话狠狠的砸在了林根的心上。
李氏的眼泪早己经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几日的担惊受怕,黄明远那伙泼皮无赖的嘴脸,还有百草堂那边的压力,几乎要把她压垮。
此刻听到黄明远受到了惩罚,舅舅还亲自出面为他们撑腰,那股巨大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黄德茂连连道谢。
“多谢德茂表兄,多谢舅舅……真是……真是……”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黄德茂见状又宽慰了几句,见林根夫妇情绪渐渐平复,便起身告辞。
林根和李氏将他送出院门。
“当家的,这下……总算是没事了。”
李氏脸上带着雨过天晴的笑容,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
林根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久违的舒畅。
“是啊,多亏了舅舅,也多亏了昭儿……”
他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赞叹和一丝后知后觉的佩服。
若不是昭儿提醒他去找百草堂的伙计交个朋友,周管事又怎会如此迅速地找到黄德茂?
这一环扣一环,若非昭儿心思缜密,他们恐怕还在黄明远的阴影下。
李氏也看向林昭,目光中满是骄傲和依赖。
“咱们昭儿,就是比爹娘有出息!”
林昭微微一笑,扶着母亲坐下。
“娘,您和小弟这几天都受惊了,好好歇歇。黄明远之事有舅公出面,明面上他应该不敢再乱来了。”
“是啊是啊,有舅舅发话,他黄明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来了!”
林根笃定地说道,语气轻松了不少。
然而,林昭的眼神却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丝深思。
黄明远真的会就此罢休吗?
以黄明远那贪婪、睚眦必报的性格,一顿皮肉之苦和几句警告,恐怕不足以让他彻底死心。
人的欲望一旦被点燃,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岂是轻易能扑灭的?
公开的报复行不通,他会不会转入暗处?
林昭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担忧藏在心底,不想让刚刚放心的父母再添愁绪。
煤油灯下。
李氏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黄德茂送来的那匹素绸,那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脸上笑开了花。
这辈子,她还没摸过这么好的料子。
“当家的,你快看,这料子,做身衣服给昭儿开春上学穿,肯定体面。”
林根坐在桌边,手里捧着那个封装考究的茶叶盒子,翻来覆去地看。
他将鼻子凑上去闻了又闻,那股子清冽的茶香让他浑身的骨头都舒坦了。
“舅舅他老人家,真是……真是……”
林根嘴笨,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嘿嘿地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这下好了,黄明远那个王八羔子挨了打,以后再也不敢来找咱们麻烦了!”
压在心头好几日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规划着未来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