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抱着画稿穿过音乐学院的长廊时,琴键声像雨点般从各个教室泼洒出来。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木地板上织出斑斓的蛛网,她的帆布鞋踩过时,那些光斑便化作碎金在脚边跳跃。走廊两侧悬挂的乐谱被穿堂风掀起,纸页翻飞的声音活像一群扑棱棱的蝴蝶。
她正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拐过转角,307琴房的门缝却突然漏出一串支离破碎的琴音——像是被飓风撕碎的乐谱,又像是谁在故意用指甲刮蹭琴键。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画稿边缘的素描纸在指尖簌簌颤动,铅笔头在画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素描本封面上的风铃草稿在光影中摇曳,仿佛随时要挣脱纸面叮咚作响。
“顾辰,这是爷爷最后的让步。”男人的声音从门内炸开,带着金属撞击般的冷硬。林夏的耳朵瞬间贴向门板,木质纹理的粗糙感蹭得脸颊发痒。她甚至能闻到门缝里飘出的雪松香——那是顾辰惯用的古龙水味道,混着琴房特有的松木钢琴漆香气,在鼻腔里搅成一团诡异的旋涡。
钢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顾辰的低吼:“你们凭什么用‘补偿’两个字抹掉我妈妈的梦想?她当年放弃钢琴不是因为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家族荣耀’!”他的尾音带着颤音,像是被勒紧的琴弦突然崩断。林夏的呼吸卡在喉咙里,怀里的画稿一角“啪嗒”滑落,素描铅笔在木地板上滚出清脆的咔嗒声,惊得窗外树梢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
门突然被拉开,周远西装上的金纽扣在阳光下灼人眼球,活像一串移动的流星锤。他盯着林夏发红的指尖——那里正被《肖邦夜曲》的琴谱割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凝在谱页边缘,像一枚未干的胭脂印。“林小姐,看来我们顾家的秘密,要提前曝光了。”他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琴房内,顾辰正跪在满地碎瓷中捡拾一块青釉茶盏。瓷片边缘的裂纹在光影下泛着蛛网般的银光,他脊背绷成一张弓,无名指上的颜料渍与三年前市集风铃的金粉痕迹重叠成谜。林夏注意到钢琴盖上摊开的乐谱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墨迹与音符厮杀成一团旋涡,活像两军对垒的沙盘。素描本从臂弯滑落,她慌忙去捡,却发现画纸上勾勒的正是这间琴房——阳光透过彩玻璃在地板投出菱形光斑,与现实场景严丝合缝,连钢琴盖上那枚褪色的铜钉都分毫不差。
“我...来送设计稿的。”林夏举起画板,声音卡在喉咙里。顾辰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墨点,他抓起画稿冲向窗边,动作快得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林夏这才看清素描纸背面潦草的铅笔字:“为顾氏集团周年庆设计的音乐厅草图”。周远倚在门框冷笑:“林小姐的‘偶遇’倒是精准,不如顺便听听我们的家族会议?顾辰,爷爷给你最后三个月的时间——要么交出画廊管理权,要么滚回董事会。”
琴房突然陷入死寂,唯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像蛰伏的蜂群。林夏盯着顾辰手指关节的泛白,想起他上周在咖啡馆画设计图时,突然将铅笔折断的暴烈动作。此刻他转身走向钢琴,琴键在他指尖迸出刺耳的噪音,像是被野兽撕咬的金属。“我的选择从来不需要你们‘干涉’。”他扯开琴盖内侧的暗格,一沓画稿雪片般飘落——每张都印着“顾氏集团”的logo,与林夏手中的草图形成残酷的镜像,有的标注着“古典主义风格”,有的却是前卫的解构设计,像两个灵魂在纸页上厮杀。
“你一首在画两版设计?”林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顾辰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她只能看见他下颌绷出的锋利线条,像一柄出鞘的匕首。“爷爷说,艺术家最擅长的就是编织谎言。”瓷片在他脚边发出细碎的呻吟,周远己悄然退场,走廊尽头只剩皮鞋敲击地面的余音,像一串渐远的倒计时。
那天傍晚,林夏在画室撞见顾辰焚烧画稿。火焰舔舐着“顾氏集团”的logo,金粉在灰烬中闪烁,像无数不肯熄灭的星辰。他背对她说:“家族企业周年庆的‘音乐厅设计’,是我最后的筹码。”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风铃的叮咚声——她送给他的玻璃风铃残片正挂在窗棂上,贝壳流苏的金线缠绕成密网,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你的秘密熔炉缺个打结师,我的风铃需要个故事。”林夏突然将未完成的玻璃风铃残片倒在桌上,流苏碰撞的声响清脆如冰裂。顾辰终于转身,唇角勾出熟悉的戏谑弧度:“周远说,艺术家和侦探的组合,会让家族董事会疯掉。”他们大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风铃残片在气流中叮咚作响,像为这场隐秘的战争奏响序曲。火光映在她眼底跳跃,他忽然注意到她手指上的血痕,像一枚倔强的红宝石。“需要包扎吗?”他伸手欲碰,却又在半空停住,指尖悬在半空,仿佛触碰一片易碎的琉璃。
“用你的颜料。”林夏狡黠一笑,将手指按向画稿上的朱砂色块。顾辰的喉结动了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窗外暮色渐浓,风铃声与琴房未散的余音交织成网,将两个倔强的灵魂悄然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