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拆开快递箱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风铃的轮廓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快递箱外贴着“易碎品”的红色标签，胶带缠得歪歪扭扭，像是被慌张的手指胡乱粘贴而成。她蹲下身，鼻尖几乎蹭到纸箱上的印刷字，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快递单上油墨的味道钻入鼻腔——这味道莫名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闻过。
风铃悬在掌心，海浪波纹的玻璃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三年前她在手工市集上驻足良久的那款，店主曾说世上仅此一件，如今竟出现在自己公寓的玄关。随盒附着的纸条上，“补偿不需要金钱”七个字力透纸背，墨迹边缘晕染着水痕，像是被泪水洇过，又像是被雨水浸湿。林夏的拇指着字迹，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自己撞见顾辰从画材店匆匆离去的场景——他伞尖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稀释的丙烯颜料，在水泥地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
“这快递哪来的？”闺蜜小桃拎着奶茶闯进门时，风铃正被林夏架在窗边。阳光穿过玻璃，在地板上投出粼粼波光，像打翻了一罐碎钻。“匿名。”林夏晃了晃空荡荡的快递单，寄件地址一栏被涂成黑漆漆的墨团，“寄件人姓名是‘热心市民张先生’——这年头还有用这么老套笔名的？”
小桃噗嗤笑出声，奶茶差点洒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你该不会怀疑是顾辰送的？他今天在咖啡馆里还死不承认呢！”林夏挑眉，想起顾辰在咖啡馆里耸肩否认的模样：袖口露出半截创可贴，咖啡杯沿沾着金粉，和他画室里常用的那罐一模一样。她突然俯身，用棉布擦拭风铃内侧的指纹，显微镜下，掌纹与三年前市集店主登记册上的某个签名重叠——那签名龙飞凤舞，正是顾辰的笔迹。
“有意思。”小桃叼着奶茶吸管，掏出手机翻通讯录，“我认识个快递站的朋友，说不定能查查监控...”话音未落，林夏己翻出尘封的日记本。某页夹着顾辰画室的旧钥匙，齿痕磨损处渗出细沙，与风铃流苏缀着的贝壳内纹路完全吻合。贝壳内侧用金粉勾勒的“LX”缩写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无声的告白。
深夜，林夏叩响顾辰公寓的门时，指尖还沾着贝壳上的金粉。门缝里飘出熔炉的焦香，顾辰开门时，刘海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眼底血丝密布。“你...又查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往屋里缩了缩，林夏却瞥见玄关地上散落着风铃制作工具：烧熔的玻璃渣、沾着松木香的模具、还有半截未完成的流苏——那流苏的线头，和她三年前在市集拍下的照片里，店主工作台上的线轴颜色一模一样。
“顾辰，你画室里藏了台风铃制造机？”林夏叉腰，风铃在夜风里轻轻颤动，奏响一串清脆的音符。顾辰苦笑，终于败下阵来：“我只是...想修复一些不该碎的东西。”他转身从画架后拖出个蒙尘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三年前那件“仅此一件”的风铃残片——玻璃碎片拼凑成残缺的海浪，像是被飓风撕裂的回忆。
原来当年市集结束当晚，顾辰醉酒撞翻了风铃，碎片扎进掌心，血与玻璃混在一起，在登记册上留下带血的签名。他自此不敢面对林夏的失望，却在每个暴雨夜偷偷收集残片，用三年时间自学玻璃工艺，将每一片裂痕用金粉补全。“补偿不需要金钱？”林夏拈起贝壳流苏，“那需要三年失眠、创可贴和丙烯颜料？”顾辰挠头，画室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笨拙的巨人：“我本想做完再坦白...结果流苏线头总缠在一起，可能...可能艺术家的双手不擅长打结。”
两人相视大笑，风铃在晚风中奏响他们共同的沉默与笨拙。林夏忽然想起快递箱上的松木香——原来那味道来自顾辰画室常用的模具，而寄件地址的墨团，不过是颜料与快递单缠绵后的产物。故事的结局，不是真相大白时的豁然开朗，而是两个笨蛋在玻璃碎片里，拼出了比完美更珍贵的答案。
